霍去病睡了一刻,突然睁开眼,再次撑起身子对我说:“邢山,也就是你说的李胖虎死了。”
我故作惊愕道:“什么?最近匈奴还敢南侵?”
“他是在校场自杀的。”霍去病道,“那天他找我比试,我嫌麻烦没披甲,加上过招时大意,后背被他刺了一刀。”他指着自己的背道,“就是这一刀。”
我听着霍去病的自述,并不插嘴。霍去病歇了一刻又道:“刺中我后他就一言不发待在原地。过了两个时辰,等我背上开始痛痒,他突然情绪很激动,跟我说欠我的恩情来生再报,接着就用刀捅穿了自己的肚皮。”霍去病闭上眼,声音也开始低沉,”我当时都懵了,不知道他为啥对自己那么狠!他搅破自己的腹腔,肠子、肚子、下水……撒了一地。首到大半天后,我浑身止不住痛痒,才觉出他的刀必是喂了毒,想要我命!”
我忙故作惊愕道:“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记得幼年时他就是个疯批,我们几个小伙伴都怕他。”
“呵呵,我开始也以为。”霍去病闭着眼笑道,“他自戕后我找人到他家报丧。他家里的下人己经都遣散了,找遍整个宅子,只找到他爹的棺材。我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还没离开长安的老妈子,老妈子说他爹和个刀疤脸儿喝了场酒,把那个刀疤脸骂了一顿,然后就疯疯癫癫的。一边差人硬要把他从军中喊回来,一边就把家里的下人都遣散了。”霍去病顿了顿,补充道,“昨天我才知道,邢山刺伤我前一天把我找人保媒的婚事也退了。真可惜,那小娘子才十五岁,听说水灵得很。”
“有这事?”我知道霍去病猜到了什么,我也强烈感到了自己可能会给他陪葬!
我告诉自己:“打死我也不能认!不认最多自己死,认了全李家都得陪葬!”想到这一层,我叹道,“早知道不去他家喝酒了。那天我刚从陇西回来过‘祭月日’,因为‘老兵营’有老兵托我带东西给他爹我就去他家了。本来我想放下东西就走的,结果他爹说胖虎不在家,让我陪他喝几杯。他一向喜欢耍酒疯,喝多了就质问我老将军为何要自戕。我说我也不知道,听敢少说是怕受刀笔吏的鸟气。他问我是哪个刀笔吏,他要去替老将军报仇,我就跟他说了八个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当然这八个字他个大老粗不懂,我就解释给他听:人心都是一杆秤,行善、作恶都有天在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咱们这些怂人只能看着听着别言语。结果他不高兴了,就当着下人们的面说我是怂人,他和胖虎都不是,我见聊得不开心就告辞了。你找到的那个老妈子应该也听到他骂我‘怂人’来着。”
霍去病细琢磨着我的话,过了许久道:“老子可不是刀笔吏,老子是砍人头砍来的富贵!按你意思老子还要给被老子砍的那些匈奴狗偿命?”
“我不明白,我其实真的就是一怂人。有个事情我一首挺后悔。那次在狼居胥山,我就应该承您的人情,把左贤王的帅旗先给您,让您给我请功封个侯。”我说道,“哎,可是那样我又会觉得对不起老将军和我义父。我的命是老将军从匈奴人手里救下的,我能长大、识字、当兵靠的是义父的抚养。所以他们让我伺候敢少我就伺候,敢少欺负我也好、埋汰我也罢,我都忍着,怂就怂,不僭越就好,所以敢少死了我才敢说我其实也想封侯的。”我顿了顿又说,“现在敢少死了,义父让我好好服侍李陵小少爷,那我就继续服侍,如果再能捡到右贤王、前贤王、后贤王的帅旗,我就交给小少爷。”
“你真这么想的?你对李敢就没个人感情?他做人有这么失败的吗?”霍去病并不信我的话,于是问道。
“真的这么想的。我跟了敢少超过十六年,没感情不可能。但是他对我好不好,我心里不是没数。我就这命,如果当初他和老将军让我去顶罪坐牢,也许跟着你当官的就是我不是胖虎了。那时候他看见我在你帐下一样会像嫌弃胖虎那样嫌弃我。”我顿了顿,又道,“哎,不过也不可能,我又怂又没本事,侯爷看不上我。”
“哈哈哈哈!”霍去病突然笑了,“我看得上啊,记得不,我说过你菜归你菜,那张刀疤脸吓人管用啊!”
“是啊!侯爷说得对,我也就只能吓吓人。”我忙道。
“那绝不是!”霍去病道,“在弓卢水首发献计断左贤王粮道的是你吧?反正邢山跟我说过是你。后来你能晋升司马也是因为我当时就把这个事情让监军御史中丞衙门的人记录在案。不能给你侯爵,给你个司马总行的。”
“那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侯爷的提拔了!”我笑道。
此刻,我暗自自诩自以为的“影帝级”演技——我成功把话题引导到服侍李陵和李敢对我并不好,我只是报恩不会为他做僭越的事情,并且以为成功让这个狂妄而多疑的少年相信了我,这样,我不但能继续苟活,李家也不会受到牵连。
“你对我、对我家也不赖啊!”没想道这时霍去病道,“光仔,去年那个放过了爹的‘独眼龙绣衣御史’是不是和这厮有些相像?”
“是很像!”霍光看着我道,“他一出现我就觉得像!”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吧?我虽然脸上有疤,但是眼睛不瞎啊!”我忙道。
“你不是瞎,但是光仔认人的本事更大!”霍去病笑道。他话锋一转,又道,“不管是不是你,那个‘独眼龙绣衣御史’还是很仗义的,他让我爹带给我的话也挺有道理的。”
我不再答话,霍去病也不再言语。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影帝”,我的影帝BUFF只能忽悠忽悠王贺、贡宪,霍去病根本就猜到了我一切拙劣的布局——从霍仲孺和霍光将“绣衣使者”造访冠军县的事情告诉他后,他应该就己经预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