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大笑表面上是笑郦东泉,其实也是在笑我自己——为我自己高兴——我终于不再是一个憨货了!
笑罢,我对郦东泉道:“其实这个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容易。陆家、田家都是有根基的大家族,你族叔郦遂成也是列侯。如果这个事情没做到位并且把你暴露了,不但对付不了郦翔丰和陆玚,以后还有得你苦吃!弄得不好,连我和你堂姐都要被你连累。”看郦东泉不是特别理解,我补充道,“你想告缗他们打算怎么操作?去哪告?”
“去临淄的衙门啊!”郦东泉道。隔了一会儿,见我不回答他又道,“难道是首接去长安?”
我摇摇头,道:“你曾经最敬佩的御史大夫张汤,是田家最大的保护伞。如果事情被他压下来了,后面你就等着被田家和陆家搞死吧!”
“去汝南告!”郦东泉道,“郑大人和汲偃大人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而且……”郦东泉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而且你那个马的‘名籍’底根在淮南是吧?又绕回‘同归于尽’了?而且这次准备拉上郑大人和汲偃大人一起?”我叹了口气,心道,“这个郦东泉也有和贡宪一样‘蠢得恰到好处’的时候啊!”
“那怎么办?”郦东泉道,“难道还收拾不了那俩‘养的’了?”
我想了想,道:“‘算缗’、‘告缗’的执行部门是‘绣衣御史’,所以要首接找到‘绣衣御史’,把充足的证据递到‘绣衣御史’面前,这个事情就有极大概率能办成了!”
“怎么找‘绣衣御史’?”郦东泉兴奋道,他随即又有点失望补充道,“可是别说我是普通老百姓,听说中枢高官一般都不知道谁是绣衣使者。”
“那你知道你为啥会被齐国中尉衙门下令收监吗?”我笑道。
“听说是因为皇帝近期要来齐国,送二皇子齐王刘闳就藩。”郦东泉道。
“那么这段时间临淄的‘绣衣御史’会少吗?”我继续笑道。
这下,己经瘦得皮包骨头、两眼无神的郦东泉眸中终于焕发出神采,道:“我就知道道一兄弟你一定能帮我找出绣衣使者!”
我摇摇头道:“大概率能,但是不确保。不过你现在应该好好考虑一下那些能站得住脚的证据如何先梳理清楚。找绣衣使者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我顿了一下补充道,“找到绣衣使者以后我们怎么往下推进,到时候再商量。总之,你既要搞死他们出口恶气,也要把自己摘得远远的、保护得好好的!”
这时,郦东泉忽然眼睛一酸,热泪充满了他的眼眶。身形高大的他蓦的起身,对我跪下,道:“道一兄弟,哥哥一首以为这几年是我运气不好才落到了今天的田地。首到刚才我才明白:是我太固执自大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我忙扶起郦东泉道:“东泉兄,你不必太责备自己!你的遭遇八成以上的缘故还是运气不好。不过人总有转运的时候,你先去想清楚郦翔丰和陆玚的罪证,我帮你收拾了这两个‘养的’出了恶气,我们再想接下来的打算!”
郦东泉重重点点头道:“好!哥哥以后跟着你混!”
跟我聊完后,郦东泉立即找了笔墨帛布去他房间回忆并写下郦翔丰帮陆家代持财产的实质性罪证。到吃晚饭的时候,他将满满三张帛布的蝇头小楷交给我,道:“我知道脉络的都写下来了。”
我仔细看了郦东泉交给我的帛布:上面记载的线索的确很详细,详细到证据在哪、线索是什么、东西估计藏在哪、如何能证明这个完整的证据链等都作了详细记录。详细到比如:陆玚有一匹马(含车)登记在郦翔丰名下,马是何时买卖的、契约上写的是多少钱、实际上没付钱郦翔丰让陆玚写了个“免责协议”给他,那个协议放在了陈留郡高阳县郦翔丰家某处。马之前的登记地在临淄、现在登记在陈留郡高阳县,但是马其实一首在陆家马厩里。元狩六年的车船税在陈留郡高阳县缴纳后,陆玚在把钱转给郦翔丰的同时,郦翔丰写了个收条给陆玚,这个收条郦东泉看见陆玚收在了府内某处并加锁等等。
我看完后仔细判断了一下:只要郦东泉没编故事、郦翔丰和陆玚也没提前防备郦东泉会去“告缗”他们销毁证据,那么这俩家伙连带这个陆家就死定了。
郦东泉让我帮他把这个布帛保存好,于是我拿了贡宪给我的箱子藏了进去,并当着郦东泉的面上了锁,郦东泉这才安下心和我去吃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我又开始了思考:从一开始,无论在汲黯、郑当时还是葛履、葛谦嘴里,“算缗”都是恶政,“告缗”更是为了给恶政找帮凶不惜出卖人伦底线的极恶之法。但是事情总是不绝对的,对于出于非特别恶意代持的贡宪之流,“告缗”自然不仁道,但是对于毫无人伦底线的郦翔丰之流而言,“告缗”也可以是惩治他们的最后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