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一早,我早早到城东逆旅等消息,到接近晌午,狱吏回话:明面上交五百钱罚款,然后找个当地人去保释即可。私下里还要给邸狱上下“意思一下”。
我当即掏了三千钱给狱吏,问他够不够,他没说话,只冲我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迅速把钱收走。
我又给了掌柜的一缗钱,跟他说请他出面作保,五百钱交罚款、五百钱是他的辛苦费。
达成协议,我又花一百多钱请掌柜、狱吏和提供线索的伙计一起吃了个饭,所有人高高兴兴帮我去忙了。
我在逆旅等到申时初,掌柜才把郦东泉带了回来。
这时的郦东泉形容憔悴,衣着肮脏邋遢,脸上还有几个没好清的伤疤。
郦东泉看见我就带着哭腔喊道:“道一兄弟!”
我向他摆摆手,然后将准备好的咸菜、馒头和水丢给他,说道:“不急,你先吃饱再说!”
这时候,“望族之后”的郦东泉看见食物和水就像见了亲爹娘,立即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
我对掌柜的道了谢,然后道:“只是露宿,又不是流民,你们临淄的邸狱咋关人还要打人呢?”
“可不是邸狱打的!”掌柜忙解释道,“据说他进去时就这样。”
一旁的郦东泉也道:“没有打我,没有打我!”
我冲他点点头,让他先吃东西再说。
因为担心贡宪突然回来我来不及编关于郦东泉是谁、我为啥会和他在一起的故事,我决定暂时把郦东泉还是安置在这边的逆旅。我给郦东泉开了房间,并嘱咐伙计晚上一定要安排他沐浴,并为他专门安排了衣物浆洗服务。
因为担心郦东泉情绪激动又跟我搞“痛陈革命家史”那一套,我丢给他些铜钱,让他买东西或置办点日常用品就先走了。我告诉他:明天再来找他细聊。
听说我要走,郦东泉面露怯色道:“道一兄弟,你真的明天还来找我吧?”
我点点头,道:“放心吧!二嫂关照了。我花了许多金钱和力气才把你救出来,不会把你丢了的!”
回到客栈,我想了个周全的对贡宪介绍郦东泉身份的说辞——上峰家里的亲戚。我也想好了要关照郦东泉在贡宪面前也就这么说,不要多透露我们关系、身份的更多细节。
七月初十,我用贡宪留下的押金多开了一间房,然后去城东逆旅将郦东泉接到了客栈,在路上我就跟他说了遇到贡宪后要注意的话术。
经过一晚的心情平复,郦东泉略微恢复了理智和腔调。我相信他本来就不是憨傻的人,对我说的要点他一定能领会好。
安顿好郦东泉,我就问他为何在这里落魄至此。
郦东泉道:“我那个族弟郦翔丰真是个养的!三个月前我们到这里做生意,我出十八万钱、他出十二万钱我们一起进了齐纨,因为长安的出货渠道是他家的,所以说好利润五五分成。结果差不多一个月后,他告诉我:货到长安后赶上‘绣衣御史’对长陵田氏的‘算缗稽查’,那些货全部被罚没了。我本来想让他想办法打官司要回来,结果他说:‘绣衣使者罚没的没得官司打,不抓我们人就算不错了。’我跟他说:‘我们郦家好歹家族里也有列侯,郦遂成是你爹、是我叔叔,我们就这样了他不管吗?’郦翔丰却告诉我说他爹不想惹麻烦,让我认亏拉倒了。结果这时候,他在临淄的朋友正好过来,对我们说:因为田氏惹了麻烦,他在京城的人只能低调行事,这批齐纨首接打包卖给了有背景的权贵,扣掉成本和佣金保本微利。我刚要质问郦翔丰为什么他朋友和他说的不一样,他就把他朋友拉走了。等他们再回来跟我说:是他朋友弄错了,保本的那批货跟我没关系,我参股的货亏没了。我当然不相信,就跟他们起了争执,然后郦翔丰和他朋友伙同几个家丁一起就把我打了!”说到这里郦东泉咬牙切齿道,”他们不但打了我,郦翔丰还抢走了我的马。他说:我的马现在在他名下,就是他的马,他不问我要这几个月租马的钱就算看在我们是亲戚的面子了。”
郦东泉说完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想起他那个狼心狗肺的族弟还是气得够呛。
我仔细想了一下,道:“我们分别的时候你还有二十万,进货十八万加上路费住宿,你也不至于这么快露宿街头啊。”
“还有一万钱被郦翔丰骗我垫了‘掮客费用’。”郦东泉道,“加上在高阳县和刚到临淄时饮宴、以及路上的食宿路费都是我花的钱,我被他们打完、抢完马后,身上就不剩多少钱了。”他顿了顿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哪好意思写信找堂姐帮忙?”
看着继续走“水逆”的郦东泉,我的心里也有一点点同情了。这时候我还不懂命理是什么,也更不知道要远离正在走“背运”的人。出于对二嫂李郦氏的尊敬,我决定还是要力所能及帮助郦东泉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