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心里都无比清楚——他们无处可逃。
金海的触手无处不在,他们就像落在蛛网上的飞虫,任何挣扎都只会让缠绕的丝线勒得更紧,直至窒息。
那种明知道是死路,却连一起赴死都无法自主的绝望,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更令人肝肠寸断。
他们每天能偷来的时光总是很短,短得像指缝里漏下的沙,来不及紧紧相拥便已流逝。
往往只是匆忙交换几句低语,一个短暂到令人心慌的触碰,便要立刻分开,各自回到那令人窒息的牢笼。
可就是这样破碎不堪的碎片,他们竟也小心翼翼地拼凑了整整三年。
三年,一千多个在恐惧和期盼中煎熬的日日夜夜。
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舔血,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永别。
这份感情不见天日,如同在阴沟里挣扎着开出的畸形的花,脆弱又顽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芬芳,几乎要将他溺毙在无望的深情里。
他不是没有做过梦。
在那些最黑暗的时刻,他紧紧攥着那点可怜的温暖,幻想过如果真的能带着清年逃出这片泥沼,他们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要光明正大地牵起清年的手,要和他共度每一个平凡的晨昏,要把亏欠他的所有都补偿给他……一辈子在一起。
尽管这念头渺小得如同尘埃,虚幻得如同气泡,但他真的……真的那样渴望过。
他甚至无法定义自己和清年的关系。
是黑暗中互相依偎的困兽?是绝境里唯一的救赎?还是……爱人?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或许仅仅是逃亡前夜那个混杂着泪水、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吻,冰冷而滚烫,短暂得像一个错觉。
他连一句清晰郑重的“我爱你”都未曾来得及说出口。
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蚁,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当初掉下去的不是他?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更深的恐惧便攫住了他——
如果清年还活着,独自留在那吃人的地狱里,又会遭受怎样永无止境的折磨?
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为什么命运总是如此?
一次次将他逼至绝境,夺走他仅有的的一切,却又残忍地留下他的性命,让他清醒地承受这剜心剔骨的痛苦。
为什么……
就在梦境即将如潮水般褪去的模糊边缘,一声极其虚渺、却清晰得如同耳语的呼唤,穿透了十年的时光尘埃,轻轻落在他淌血的心尖上:
“阿辞……好好活下去……就当是……替我看看外面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