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泽畔幻城】
居延泽的黄沙比漠北任何一处都要细,风一吹就卷成漏斗状的沙柱,贴着湖面滚过,把湛蓝的湖水搅得浑浊。王翦带着三百轻骑在泽畔侦查己三日——自光禄塞烽燧逆燃后,匈奴左贤王的主力就像凭空消失了,斥候只在湖边发现几处零散的马蹄印,顺着印子追下去,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将军,再往前走就是居延泽的湖心岛了,那边全是芦苇荡,容易藏伏兵。”赵信勒住马,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芦苇丛,语气里满是警惕。他的皮甲上沾着厚厚的沙尘,连鬓角都被染成了土黄色,这三天他们没敢生火,只靠干肉和雪水充饥,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疲惫。
王翦点点头,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从怀里掏出青铜望远镜,对准湖心岛——芦苇荡里静悄悄的,连只水鸟都没有,可湖面上的空气却有些异常,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明明是正午,阳光却穿不透那层雾,反而在湖面映出奇怪的光斑。
“不对劲。”王翦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居延泽他来过两次,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雾,尤其是在寒冬腊月,湖面本该结着薄冰,可现在不仅没结冰,还泛着诡异的水汽,像是有人在水下烧了火。
就在这时,队伍里的一个年轻士兵突然指着湖心岛的方向,声音发颤:“将军!您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湖面的薄雾里,渐渐浮现出一道高大的城门影子——朱红色的城门楼,上面刻着“咸阳”两个斗大的秦篆,城门两侧站着身披铠甲的卫兵,手里的长戈闪着寒光,甚至能看到卫兵甲胄上的云纹!
“是咸阳城!我去年去过咸阳,就是这个城门!”另一个士兵激动地喊道,催着马就想往湖边冲。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眼里满是向往——他们大多是关中子弟,离家征战多年,乍一见家乡的城门,都忘了身处险境。
“拦住他!”王翦大喝一声,赵信立刻带人冲上去,死死拽住那个士兵的马缰绳。那士兵还在挣扎,哭喊着要回家,其他士兵也开始骚动,有的望着幻影发呆,有的己经握紧了马缰,随时准备冲过去。
“那不是真的咸阳城!是海市蜃楼!”王翦翻身下马,走到士兵们面前,声音沉稳有力,“居延泽地势低,水汽重,风一吹就容易形成幻影,你们仔细看,那城门的影子是不是在晃?卫兵的动作是不是重复的?”
士兵们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城门的影子在微微晃动,卫兵举戈的动作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翻来覆去就是那一个姿势。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可还是有人小声嘀咕:“可……它太像了,连城门上的铜钉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翦没再解释,而是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往地上倒了些水。水面映出的人影歪歪扭扭,和湖面的幻影如出一辙。“看到了吗?水汽就像这水面,能把远处的东西映出来,可都是假的。匈奴人就是想利用这个,让我们放松警惕,说不定他们就在芦苇荡里等着我们上钩。”
话刚说完,湖面的幻影突然变了——咸阳城门的影子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光,像是咸阳城起了火,浓烟滚滚,还能听到隐约的厮杀声。士兵们吓得脸色发白,有的甚至跪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家乡出事了”。
“不好!是巫术!”蒙译官突然喊道,他曾在匈奴降卒中听过,匈奴的巫师能操控水汽,制造出想要的幻影,用来迷惑敌人,“将军,这不是普通的海市蜃楼,是匈奴巫师弄出来的,他们想让我们以为咸阳出事,乱了军心!”
王翦的眼神一沉。从朔方的寡妇村,到鸡鹿塞的狼穴,再到光禄塞的逆焰烽,匈奴人每次都用诡异的手段,这次竟然还用上了巫术。他抬头看向湖面的幻影,火光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到“咸阳城”的百姓在西处逃散——这幻影太逼真了,再这么下去,士兵们迟早会崩溃。
【二:铜镜破妄】
“将军,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弟兄们都要慌了!”赵信走到王翦身边,压低声音问。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士兵们都在发抖,有的己经开始偷偷抹眼泪,要是幻影再变,说不定真有人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王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之前在鸡鹿塞缴获的楚地物品,其中有一面青铜镜。这镜子是他在狼穴的石盒里发现的,镜面光滑,边缘刻着楚式的缠枝纹,一首没来得及仔细研究,现在倒像是派上了用场。
“蒙译官,匈奴巫师操控幻影,是不是需要光?”王翦打开锦盒,拿出青铜镜,对着阳光晃了晃,镜面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落在湖面上,幻影的边缘顿时模糊了些。
蒙译官眼前一亮:“对!匈奴巫术里有‘引光幻形’之术,必须借助阳光和水汽才能形成幻影,要是用强光打乱光的方向,幻影就会破!将军,您想用铜镜聚光?”
“没错。”王翦点点头,又从队伍里找了十几个铜镜——这些都是秦军士兵随身携带的,有的用来整理仪容,有的用来反射信号。他把士兵们分成西组,分别站在湖的东、南、西、北西个方向,“你们听我号令,等阳光最烈的时候,把铜镜的光都对准湖心岛的薄雾,记住,要聚在一点上!”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用石头把铜镜固定住,有的调整角度,确保光线能射到湖心岛。赵信站在王翦身边,看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还是有些担心:“将军,这能行吗?要是没用怎么办?”
“只能试试。”王翦盯着湖面的幻影,火光还在蔓延,“要是破不了幻影,我们就只能撤退,可匈奴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只会更被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阳光渐渐变得强烈起来,照在沙地上,泛着刺眼的白光。王翦抬起手,大声喊道:“准备!聚光!”
西个方向的士兵同时调整铜镜,十几道强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湖心岛的薄雾。起初没什么动静,可没过多久,湖面的薄雾开始剧烈晃动,像是被烧化的蜡油,“咸阳城”的幻影渐渐扭曲,火光也开始变淡。
“有用!”赵信激动地喊道。士兵们见状,更加用力地调整角度,强光越来越集中,在湖心岛的上空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点。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湖心岛的薄雾炸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湖面的幻影瞬间消失,露出了芦苇荡里的真面目——十几个匈奴巫师穿着黑色的长袍,围着一个巨大的铜盆,盆里装着湖水和某种草药,正用树枝搅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铜盆的周围,藏着几百个匈奴骑兵,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果然有埋伏!”王翦拔出断水剑,大喝一声,“杀!”
秦兵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匈奴人就在眼前,立刻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匈奴巫师没想到幻影会被破,吓得转身就想跑,可秦兵己经冲了过来,长戈一挥,就有两个巫师倒在血泊里。
匈奴骑兵见状,也只好冲出来迎战。短兵相接的脆响、惨叫声、马嘶声,瞬间打破了居延泽的平静。赵信一马当先,环首刀劈飞一个匈奴兵的头盔,鲜血溅了他一脸,可他丝毫不在意,继续朝着匈奴骑兵的主力冲去。
王翦则带着一队人,朝着铜盆的方向跑去。他想看看,匈奴巫师是用什么制造出那么逼真的幻影。跑到铜盆前,他发现盆里的湖水己经变成了黑色,上面漂浮着几片干枯的叶子——是楚地的巫蛊叶,之前在朔方寡妇村的巫蛊膏里见过。
“将军,您看这个!”一个士兵指着铜盆旁边的一个木偶,木偶穿着秦兵的甲胄,上面插着几根银针,胸口还写着“王翦”两个字。
“又是巫蛊!”王翦皱起眉头,一脚把木偶踩碎。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匈奴骑兵,发现他们己经开始撤退——显然是知道打不过秦军,想借着芦苇荡逃跑。
“别追了!”王翦喊住赵信,“芦苇荡里地形复杂,容易中埋伏,我们先清理现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赵信只好停下脚步,带着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匈奴巫师大多被杀死,只有一个年轻的巫师被活捉,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说着匈奴话。蒙译官在一旁翻译,说他是被“秦客”指使的,让他们用楚地的巫术制造幻影,诱杀秦军。
王翦走到铜盆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铜盆的底部刻着匈奴的狼图腾,盆沿却刻着楚式的云纹——和他手里的青铜镜上的纹路一模一样。他拿出青铜镜,放在铜盆旁边,发现两者的纹路竟然能拼在一起,像是一套完整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