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袁潮生抱着小鱼,步履沉稳却透着一种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小屋的昏暗小径上,公输赞心中轻轻一叹。
她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岸边,任由带着凉意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
她能感觉到,袁潮生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去消化那满腹无法言说的心事。
袁潮生将小鱼轻轻放在她的小床上,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睡梦中的小鱼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全然不知哥哥心中的波澜。
袁潮生站在床边,凝视了妹妹片刻,眼神复杂,既有为人兄长的温柔,也有一丝难以排解的落寞。
他轻轻带上房门,走到屋外,却没有进屋休息,也没有去打扰公输赞。
他没有去骚扰黄花大姑娘的习惯。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向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辽阔而深沉的大海。
他避开了平坦的沙滩,选择了一块巨大、嶙峋、常年被海浪拍打得光滑而潮湿的黑色礁石,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然后,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坐在了礁石的最高处。
今夜,天上的月亮异常圆满,异常明亮,像一枚巨大而冰冷的银盘,高悬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清辉遍洒,将无垠的海面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水银。
然而,这皎洁的月光,却仿佛刻意避开了他。
他独自蜷缩在礁石的阴影里,那明亮的清辉落在他周遭,勾勒出他孤寂身影的轮廓,却丝毫照不进他那双比夜色更沉、比海水更凉的眼眸。
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厚重的阴霾所笼罩,与这片被月光照得如梦似幻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海面。海水中,倒映着天上那轮同样圆满、同样明亮的月影。
海里的月亮,随着微澜轻轻晃动,光影迷离,比天上的真月更加温柔,更加触手可及,却也……更加虚幻。
它美丽得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泡沫,承载着所有关于圆满和接近的幻想。
袁潮生怔怔地看着那水中的月影,眼神空洞而迷惘。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手,朝着那水中的月亮探去。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凉的海水。
“哗啦——”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波荡开的声音。
指尖传来的,只有刺骨的冰凉和湿漉漉的触感。
而那轮完美无缺的、倒映的月亮,在他指尖触及的瞬间,便骤然破碎了。
化作无数片颤抖的、凌乱的、闪烁着绝望银光的碎片,西散开来,随着涟漪疯狂地晃动、重组,却再也拼凑不回最初那完整的、动人的模样。
碎光粼粼,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海的眼泪。
袁潮生猛地缩回了手,仿佛被那冰凉的触感和月影破碎的景象烫伤。
他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双臂紧紧抱住屈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只露出一个写满了无助与悲伤的背影。
宽阔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海里的月亮,碎了又圆,圆了又碎,周而复始,如同他此刻的心,被希望与绝望反复撕扯,永无宁日。
那水中的光影,每一次破碎,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那份深埋心底、永无可能实现的痴念。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礁石上,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与巨大的礁石、无边的黑夜和呜咽的海风融为了一体。
清冷的月光铺满了海面,却唯独照不亮他身上那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哀伤。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的基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哗——哗——”声,仿佛是大海一声声无奈的叹息,陪伴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孤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