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烛火般的光,就悬在陆隐的指尖。
它没有温度,不带杀伐,甚至连光晕都收敛得恰到好处,仅仅照亮了指尖那一寸见方的空间。可就是这一点光,让那只足以遮蔽天穹、抹平山峦的阴影巨手,凝固在了半空。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巨手与指尖之间,隔着百米距离,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那不是力量的对峙,更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宣告。
阴影巨手所代表的,是终结,是万物归于虚无的绝对法则。它所过之处,概念崩塌,存在被抹除。
而陆隐指尖那点光,代表的却是另一种东西。它很复杂,有草木生发的坚韧,有生灵繁衍的渴望,有大地承载万物的厚重。那是“生”的道理,是“存在”的逻辑。
“永恒之影”没有智慧,只有本能。它的本能告诉它,眼前这个渺小的生物,和这片森林里所有可以被“删除”的东西都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一段无法被识别、无法被改写的“初始代码”。
阴影巨人的身躯剧烈地翻涌起来,那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形体,第一次显露出“情绪”的波动。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愕,而是一种程序遇到无法处理的异常时,陷入的混乱与死循环。
它加大了“抹除”的力度。
那只停滞的巨手,颜色变得愈发深邃,构成它的黑暗粒子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频率震动着,试图将陆隐连同他所构建的那片“存在”区域,一同拉入虚无。
然而,无论那股湮灭的力量如何汹涌,陆隐指尖的光芒,始终明亮如初。它就像一颗钉子,看似渺小,却牢牢地将这片现实钉在了时空之中,任凭外界如何风雨飘摇,都无法撼动分毫。
陆隐的神情依旧平静,内心却并非表面上那般轻松。
这玩意儿,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这己经不是能量层面的对抗了。他此刻所做的,是将自己“地仙”的境界,与这片G-4生态区残存的“生机”连接在一起,临时构建了一个小小的、属于他的“规则领域”。在这个领域里,“生命存在”是最高优先级。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借用了地球盖亚意识的力量,却又有所不同。地球的意志磅礴浩瀚,如渊如海。而这里的生机,则像是一缕在绝境中燃烧了三千二百万年的残烛,微弱,却无比纯粹和顽固。
维持这种概念层面的对抗,对心神的消耗,远胜过与鸦皇本体大战一场。
“早知道这么费脑子,还不如首接一拳把它打回老家。”陆隐心里嘀咕着,顺便还有闲心想,“也不知道光之文明给这东西交保险了没有,打坏了算谁的。”
阴影巨人似乎终于意识到,单纯的物理层面抹除,对眼前这个“异常”无效。
它那庞大的身躯停止了翻涌。
那只高举的巨手,如融化的蜡像般,无声地分解、消散,重新归于那片纯粹的黑暗本体。
它改变了策略。
嗡——
一种无法用耳朵听见,却能让灵魂战栗的低频震动,以阴影巨人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一次,攻击不再指向陆隐本人。
陆隐脚下的土地,最先发生变化。的腐殖土迅速失去生机,化为一种灰黑色的结晶体,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周蔓延。结晶体上没有任何纹路,光滑得如同镜面,却不反射任何光线。
空地边缘的那些巨树,树皮脱落,枝干枯萎,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尊尊扭曲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黑色雕塑。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细碎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那低语没有具体内容,却能首接钻入生灵的脑海,不断重复着“终结”、“虚无”、“无意义”等概念,试图从根源上瓦解一个生物的求生欲。
就连陆隐身后那棵被金色光膜保护着的圣殿古树,光膜表面也泛起了阵阵涟漪。树洞里,那些卡拉克族人发出了不安的骚动,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攻击从宏观转向了微观,从物理层面转向了精神与规则污染。
“有点学问。”陆隐挑了挑眉。
他没有扩大自己的守护范围,也没有释放出更强的能量去硬碰硬。
他只是将那根伸出的食指,轻轻地、有节奏地,向下点了一下。
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落下了一滴水。
咚。
一声轻响,不是声音,而是道的律动。
以陆隐的指尖为圆心,一圈金色的涟漪,贴着地面,悄然荡漾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片被转化为死亡结晶的土地上,一株株金色的小草,顶开了坚硬的晶体层,倔强地破土而出。它们迎风摇曳,每一片叶子上都流转着温润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