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寨前云蒸霞蔚,绣着“淮西王庆”的杏黄旗足有十丈高,旗杆顶端铜铃随风撞出连绵声响,惊起满山雀鸟。
聚义厅朱漆大门洞开,檀木梁柱间悬着百盏红灯笼,油彩画着二十八星宿的旌旗在廊下排开,将日光染成流动的金红。
王进、王庆并肩踞坐虎皮交椅,两侧头领按武艺高低列阵。
段三娘的双刀裹着红绸,李助的金剑缠着金线,欧鹏的长枪缨子垂到脚边,众人铠甲上的铜钉在光影里明灭不定。
厅内长案摆满整羊整牛,酒坛垒成小山,青铜酒碗相撞声浪,混着邓飞粗粝的笑声、裴宣的评话、马麟铁笛的婉转,震得梁间燕巢簌簌落土。
厅外更是人声鼎沸。
上万喽啰头戴红巾,枪尖挑着新制的锁子甲,在山道上排出蜿蜒的红绸带。
十里八乡的百姓扶老携幼,有的背着锄头,有的挑着粮担,还有赤脚少年攀着寨墙往里张望。
卖炊饼的老汉、耍把式的艺人、唱小曲的盲女挤在寨门前,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忽有稚童清亮的嗓音穿透喧嚣:
“俺要当小喽啰!”
“俺要刮了吃人肉的朱白额!”
“将朱白额千刀万剐!”
惊得众人哄笑如潮,笑声漫过山寨,惊起满山松涛。
王进抬手虚按,青铜酒碗碰撞声戛然而止,聚义厅内落针可闻。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进扶着雕龙柱缓缓起身,银甲在烛火下泛起冷光:
"列位兄弟,山下父老!"声如洪钟撞开寨门,惊得檐下灯笼剧烈摇晃。
"淮西王庆将军!"王进猛地挥袖,指向厅外猎猎作响的杏黄旗,
"自竖起这杆义旗,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惩恶扬善保境安民,哪桩不是替天行道?可那昏君听信谗言,竟派朱勔这阉狗领兵!"
厅外传来百姓怒骂,王庆攥紧腰间螭纹剑,剑鞘上血玉映得双目通红。
王进踏前半步,长须随怒气流荡:
"朱勔攻不下山寨,便屠戮周遭三县百姓!老弱妇孺的血,染红了淮河十里!孩童啼哭、妇人哀嚎,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竟出自堂堂官军之手!"
"杀了朱白额!"邓飞的熟铜棍重重砸地,震得酒碗翻倒。
裴宣展开文书高声宣读:
"朱勔纵兵劫掠,强占民女三百,烧屋千间,这累累血债,今日定要清算!"
话音未落,段三娘己扯开披风,双刀出鞘龙吟震耳。
王进振臂高呼:
"淮西子弟何时怕过恶贼!今日取下朱勔狗头,祭告天地!祭慰冤魂!"
聚义厅内兵器齐举,"替天行道"的吼声冲破云霄,厅外百姓抄起农具棍棒响应,声浪卷起漫天尘沙,惊得寨外荒草伏地,似也在为这场复仇战栗。
欢呼声浪掀得聚义厅飞檐上的铜铃乱颤,王进铁掌劈落案头酒碗,碎瓷迸溅间:
“来呀,将朱勔押上前来!”
裴宣、邓飞如拎死狗般将朱勔掼到捆人柱前,铁链哗啦作响。
两个喽啰跨步上前,鹰爪般的双手揪住朱勔的衣襟,“刺啦”一声,蟒袍下那团白皙的皮肉暴露无遗。
朱勔肚腩垂坠如袋,腰间赘肉层层堆叠,在日光下泛着油光,每喘一口气,肥肉便跟着颤巍巍抖动。
寨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顿时倒抽冷气。
人群中,一位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妪身形佝偻,布满皱纹的面庞凹陷,颧骨高高凸起,松弛的皮肤下根根青筋暴起;
老妪身旁的孩童瘦得皮包骨头,肋骨在薄衫下根根可数,眼窝深陷,眼神却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再看那朱勔,养尊处优的模样与他们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瞧瞧这狗贼!”有汉子挥舞着拳头嘶吼,“咱们饿得啃树皮,他却养得肥头大耳!”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骂,石块、烂菜叶如雨点般砸向朱勔,有的砸在他肥腻的皮肉上,弹开后竟还能看到浅浅的凹痕。
朱勔被砸得哇哇乱叫,想躲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在捆人柱上扭动着臃肿的身躯,这滑稽又可恨的模样,更激起了百姓们心中滔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