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在里面。”陆砚起身掀开帘子,很快拿着一个精致的女士腕表走了出来。表链是玫瑰金的,表盘上镶着碎钻,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林晓接过表,开心地晃了晃陆砚的胳膊:“就知道你最靠谱!对了,晚上我妈做了饺子,让你过去吃,说给你补补身子。”
陆砚犹豫了一下,看了阮沉舟一眼:“我就不去了吧,店里还有事。”
“哎呀,有什么事啊,大冷天的能有什么客人?”林晓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就这么定了,晚上六点,我来叫你!”说完,她冲阮沉舟挥了挥手,像只快乐的小鸟似的跑了出去。
铺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阮沉舟把手里的茶放在了角落里的桌子上,茶水己经凉了大半。
“她……经常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跟妹妹一样。”陆砚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沉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回工作台。她拿起那个刚修好的闹钟,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林晓的笑声还在耳边回响,她穿着鲜艳的红羽绒服,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像冬日里的小太阳,和这个铺子里的安静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和陆砚那么相配。
她想起林晓拉着陆砚胳膊的样子,那么自然,那么亲密,像他们之间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上带着洗不掉的机油渍,像个误入精致花园的流浪猫,显得笨拙又多余。
下午的时候,陆爷爷醒了,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忽然叹了口气:“晓晓这孩子,是个好姑娘啊。”
阮沉舟正在给一个怀表换发条,听到这话,手指顿了一下,镊子差点掉在地上。
陆爷爷没看她,继续说:“她跟小砚从小就亲,她爸妈早就把小砚当半个儿子看了。要不是……唉,不说了。”
阮沉舟没敢问“要不是”什么,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怀表,可那些细小的零件在她眼里变得模糊不清,怎么也装不回去。
陆砚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走过来拿起怀表看了看:“卡住了?”
她点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他没说话,接过怀表,用镊子轻轻拨了一下。“咔嗒”一声,卡住的齿轮松动了。“有时候太紧反而不行,得松一点。”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怀表,又像是在说别的。
阮沉舟看着他灵活的手指,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想起自己修汽车的时候,遇到卡住的零件,总是用力敲一敲,敲不动就换个新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需要轻轻拨动的,就像人心。
傍晚六点,林晓准时来了。她换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化了淡妆,看起来更漂亮了。“陆砚,走啦!”她笑着喊道,目光掠过阮沉舟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陆砚看了看阮沉舟:“我们锁门了,你早点休息。”
“嗯。”她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他眼里的犹豫。
他们走了之后,铺子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阮沉舟关了灯,坐在黑暗里,听着满屋子的滴答声。那些声音以前觉得很安心,此刻却像在嘲笑她的孤单。
她走到窗边,看着陆砚和林晓并肩走在雪地里的背影。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林晓不知道说了什么,陆砚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雪光里格外耀眼。
阮沉舟忽然觉得很冷,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着寒气。她裹紧了外套,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她想起自己的工具箱还放在角落里,想起汽修厂油腻的车间,想起那些被她敲坏的零件。或许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精致世界。
她回到房间,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和仅剩的几百块钱。她想,或许明天就该离开了。像她这样的人,就该像辆破车一样,在没人的角落里慢慢生锈,不该贪恋这里的温暖,更不该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再等等,等那个座钟修好了再走,等学会怎么拆那个最复杂的机芯再走,等……等陆砚回来再说。
夜越来越深,雪又开始下了起来,落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阮沉舟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陆砚还没回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他,还是在等一个离开的理由。
床头的老座钟敲了十下,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阮沉舟忽然想起陆砚说过的话,修表和修汽车一样,都是跟时间打交道,只是一个快,一个慢。
或许,她和他的区别,就在这里。他习惯了等待时间,而她,早就被时间推着往前跑,停不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陆砚回来了,脚步有些虚浮,大概是喝了点酒。他没开灯,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了她的房门。
阮沉舟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的脚步声停在床边,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饺子的香味。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被子,把被角掖好。
“傻子,冷不知道盖好被子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阮沉舟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在床边站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己经走了,却忽然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像在试探什么。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固执地响着。阮沉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流了一脸。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像个卡住的齿轮,动不了,也退不回去,只能任由时间在身边一点点流逝,发出钝重的声响。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起来。阮沉舟裹紧被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一定要做出决定。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