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声。陈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周明宇,以后别去那种不正规的工地了,太危险。”
“我知道。”他看着她,眼神认真,“等我好了,就去找个正规公司,哪怕工资少点,你放心。”
陈雨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暖的。她想起自己总劝病人“别拿身体开玩笑”,此刻却想对他说,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我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你也早点睡。”
“你在这儿睡吧,椅子能放倒。”周明宇指了指旁边的折叠椅,“你值了夜班,肯定累坏了。”
“不用,我回值班室睡就行。”陈雨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在身后说:“陈雨,谢谢你。”
她回过头,看见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像藏着星星:“谢谢你没放弃我。”
陈雨的眼眶有点热,没说话,轻轻带上了门。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却照亮了她嘴角的笑意。
也许医生能治愈身体的伤,却只有心里的那个人,能治愈所有的不安。就像此刻,知道他在里面好好躺着,知道他在等她,连夜班的疲惫,都变得可以忍受。
周明宇出院那天,医院的收费处排了长队。
陈雨帮着老太太拎着行李,站在队伍旁边等。周明宇拄着拐杖,手里攥着个布包,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里面是他这几年攒的积蓄,还有向工友借的钱。轮到他时,他把布包放在柜台上,一层一层打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零钱和几张银行卡。
“总共是一万三千八。”收费员报出数字时,周明宇的手顿了顿,从最底下摸出张银行卡递过去,“刷这个。”
密码输了三次才对,他的额头渗出细汗,像做了场艰难的手术。陈雨站在旁边,看着他把剩下的零钱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布包,突然想起他给她买听诊器挂件时,说“这点钱不算什么”。
走出医院,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一摔,大半年的辛苦钱都没了。”
“妈,没事。”周明宇笑着说,“钱没了再挣,人没事就好。”他看向陈雨,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陈雨摇摇头,帮他把行李放在电动车后座——是他昨天让工友送来的,车座上还绑着那个熟悉的棉垫。“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我们能行。”周明宇推着车,“你还要上班,别耽误了。”
老太太却拉着陈雨的手:“让她送送吧,正好我有话跟她说。”
路上,老太太悄悄跟陈雨说:“明宇这孩子,总爱自己扛事。昨天我去给他收拾东西,看见他枕头底下压着张欠条,是向工友借的钱,他怕我知道了担心。”
陈雨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有点疼。她想起周明宇总说“我没事”,却在转身时偷偷揉着受伤的腿;想起他给她买糖糕时眼睛都不眨,自己却啃着最便宜的馒头。
到了周明宇家楼下,陈雨帮着把行李提上去。老太太留她吃饭,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了阿姨,下午还有门诊。”
周明宇拄着拐杖送她到楼下,手里拿着个保温桶:“我妈早上熬了小米粥,你带回去喝。”
保温桶还是温热的,陈雨接过来时,他突然说:“上次借你的钱,我可能要晚点还了。”
“我说了不急。”陈雨笑了笑,“你先养好伤。”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愧疚,还有点她看不懂的固执:“我会尽快的。”
陈雨回到医院时,门诊己经排起了队。她穿上白大褂,戴上听诊器,挂件在胸前轻轻晃——是周明宇送的那颗心,刻着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换上医生该有的冷静。
下午接诊的病人里,有个和周明宇年纪相仿的男人,在工地摔断了腿,包工头跑了,家里没钱交住院费,媳妇在诊室门口抹眼泪。陈雨看着男人疼得发白的脸,突然想起周明宇攥着布包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在病历本上写了“特困补助申请”,又悄悄在缴费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医院给医生的权限,能为实在困难的病人垫付部分费用。男人的媳妇千恩万谢,她只是说:“好好照顾他,伤筋动骨一百天。”
下班时,陈雨路过住院部,看见周明宇拄着拐杖站在楼下,手里提着个袋子。“我妈说你今天没吃饭,给你带了包子。”他把袋子递过来,是白菜猪肉馅的,还温着。
“你怎么来了?”陈雨有点惊讶,“医生不是让你少走动吗?”
“我想你了。”他说得很首接,耳根红了,“就想来看看你。”
陈雨的脸颊发烫,接过包子,指尖触到他的,冰凉的——他大概站了很久。“快回去吧,外面冷。”
“你吃一个再走。”他看着她,眼神带着点期待,“我妈包的,你上次说好吃。”
陈雨咬了口包子,温热的馅烫得舌尖发麻,却暖得心里发甜。“真好吃。”她笑着说,“替我谢谢阿姨。”
周明宇看着她的笑脸,突然说:“陈雨,等我把账还完,我们……我们能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拒绝。陈雨看着他眼里的认真,想起那个在工地上受伤的男人,想起他攥着布包的样子,突然觉得,生活或许会有账单,但爱不是用来还债的。
“周明宇,”她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糖,“我们现在,不就是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夕阳落在他身上,给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镀了层暖光,普通,却让人安心。
也许生活里总有算不清的账单,但只要身边有你,再难的账,慢慢还,总会清的。就像包子的温度,平凡,却能熨帖所有的辛苦。
陈雨在此刻,还是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少年,那个如现在一样有爱的少年,只是他们都学会了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