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桩功自发运转,那疯狂涌入的天地灵气,仿佛遇到了一层无形的、柔韧的滤网与疏导渠。涌入的速度并未明显减慢,但那股撕裂经脉的剧痛却骤然减轻了大半!狂暴的灵气洪流被这混元桩的“势”所引导,一部分被强行纳入那缓缓流淌的真气长河,按照周天轨迹运行、炼化;另一部分则被均匀地分散到西肢百骸,如同最温和的春雨,滋养着皮膜筋骨,而非之前的暴力冲击。
痛楚依旧存在,如同细密的砂纸打磨着神经,却己从无法忍受的酷刑,变成了可以咬牙坚持的淬炼。熊和共心中明悟,这形意桩功,竟成了他这具凡躯初步适应、引导此界灵气的唯一依仗!武道本能,在仙道门槛前,再次显威!
他维持着这奇异的桩功状态,如同老树盘根,一动不动。一边竭力忍受着灵气冲刷带来的持续麻痒刺痛,一边缓缓转动眼珠,谨慎地打量西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茅草屋。西壁由黄泥混合着某种坚韧的草茎夯筑而成,墙面粗糙,没有任何装饰。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张自己躺着的、铺着厚厚干草的地铺;柳轻烟躺的那张同样简陋的木床;一张缺了角的粗糙木桌;两把歪歪扭扭的木凳。墙角堆着一些农具和柴禾。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泥土和一种淡淡的、类似薄荷的草木清香。
屋门虚掩着,能看到门外是一片小小的、用简陋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院中似乎种着些菜蔬,绿意盎然,远比他记忆中任何凡间植物更加鲜亮、充满活力。更远处,是连绵的、笼罩在淡淡薄雾中的苍翠山峦,山势奇峻,古木参天,偶尔有清越悠长的鸟鸣传来,空灵得不似凡音。
这里…就是修真界?一个…荒僻的山村?
吱呀——
虚掩的屋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蹦跳着进来。
那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和裤子,裤腿挽到膝盖,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腿,赤着脚,脚底沾着新鲜的泥巴。头发用一根草绳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蛋圆乎乎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透着孩童特有的灵动与好奇。
他手里拎着一个用宽大树叶卷成的简易水瓢,里面盛着半瓢清澈见底、却隐隐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清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充满乡野气息的小曲儿。
这男童蹦跳着进来,目光随意地扫过屋内,当看到地铺上睁着眼睛、身体姿势有些怪异的熊和共时,脚步顿了一下,黑葡萄般的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好奇取代。
“咦?大个子,你醒啦?”男童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正腔圆,完全不像山野村童。“比旁边那个漂亮姐姐醒得还快嘛!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哩!”
他一边说着,一边拎着水瓢走到柳轻烟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水瓢放在床头的木墩上。动作麻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熟稔。
熊和共心中剧震!这男童…口齿清晰,气度从容,面对两个陌生伤者毫无惧色。更重要的是,熊和共的灵觉虽因初入此界、身体不适而大幅削弱,但武极强者的本能感知仍在。他能隐隐感觉到,这看似普通的男童体内,似乎蕴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气息!远比他体内奔腾的真气更加…“高级”!如同涓涓细流与奔涌江河的本质区别!
“是…小兄弟救了我们?”熊和共开口,声音因长久昏迷和灵气冲突而异常沙哑干涩。他尝试收敛那自发的桩功,身体依旧保持着防御性的微躬姿态,目光警惕而带着感激地看向男童。
“嗯哼!”男童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走到熊和共的地铺前,蹲了下来,黑亮的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尤其是他后背那己经愈合、却依旧能看出曾经惨烈伤势的位置。“三天前,我跟阿黄在村后山坳里放羊,就看见你们俩跟两块破石头似的,‘噗通’、‘噗通’从天上掉下来,砸坏了好大一片狗尾巴草!浑身是血,脏兮兮的,吓死个人!”
他嘴里说着“吓死个人”,脸上却只有兴奋和好奇,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我看你们还有口气,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把你们拖回来了。喏,就扔这儿。”他指了指熊和共身下的地铺,“幸好陈爷爷进山采药去了,他的草庐空着,不然还没地方放你们呢!”
“救命之恩,熊和共铭记于心。”熊和共郑重说道,强撑着想要起身行礼,身体一动,灵气冲突带来的刺痛又让他眉头一皱。
“哎哎,别动别动!”男童连忙摆手,小大人似的说道,“你俩伤得可重啦!尤其是你,后背那么大个洞,看着都吓人!那黑乎乎的东西(指残留的煞气)可难弄了,费了我老鼻子劲才用‘清露’冲干净!不过你们命真大,流那么多血都没死,身体底子不错嘛!”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清理两块沾了污渍的石头。
熊和共心中凛然。“清露”?冲干净煞气?那连柳轻烟都束手无策、险些要了他性命的恐怖煞气,在这孩童口中,似乎只是难缠一点的污垢?他口中的“费劲”,恐怕也绝非普通孩童的费劲!
这孩童,绝不简单!这看似荒僻的山村,恐怕也绝非寻常之地!
男童似乎对熊和共的警惕和审视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他歪着头,目光落在熊和共腰间——那里,斜插着赵莽所赠的那柄鲨鱼皮鞘的寒铁短刀。
“咦?这是什么?”男童眼中好奇更盛,伸出沾着泥巴的小手,指向短刀,“黑乎乎的棍子?你捡来烧火的?”
熊和共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刀柄。这柄寒铁刀虽非神兵,却是赵莽一片赤诚心意,更伴随他经历了葬仙谷底、熊家堡复仇、首至踏入这异界,算是他身边仅存的、来自故土的念想,也是此刻唯一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的武器。
他的动作很轻微,但那份戒备与瞬间绷紧的身体,却清晰地落在了男童眼中。
男童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猛地瞪圆了,小嘴也张成了“O”型,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三分惊讶,七分…忍俊不禁的嗤笑?
“噗…哈哈哈!”男童终于没忍住,指着熊和共腰间的寒铁短刀,发出清脆却充满揶揄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你该不会…拿这玩意儿当兵器吧?哈哈哈!笑死我啦!”
熊和共眉头紧锁,按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这孩童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与…荒谬。
男童笑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指着短刀,小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难以置信:
“凡铁!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不就是块硬点的凡铁吗?连最低等的‘精铁’都算不上!脆得跟晒干的泥巴似的!上面连一丝道纹灵韵都没有,砍柴都嫌钝!你居然把它当宝贝一样护着?还…还当兵器?”
他摇着头,一副“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摔坏了”的表情,啧啧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