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得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自觉放软了语气,“该吃吃,该喝喝,别总省着。”
母亲只是笑:“省什么呀,现在日子好过多了。”
闲聊中,时针不知不觉指向了十一点。母亲起身要做饭,我拦住了她。
“出去吃吧,省得忙活了。”
父亲摇头:“外面的油大,不如家里的清淡。”
最终妥协的是我,答应在家吃,但只许做简单的面条。母亲一边和面,一边絮絮叨叨说起邻居家长里短,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老人住了院。这些琐碎的消息,却是她生活里重要的涟漪。
饭后,我看着他们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忽然脱口而出:“等过年我回来,带你们去海南玩吧。”
屋子里有片刻寂静。
母亲先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去不去,那得多花钱呀!电视上看过就行了。”
“花不了多少,现在机票便宜。”我试图轻描淡写。
父亲眯着眼睛算起来:“两张机票就得几千,加上住店吃饭,没有万把块下不来。”他转头对母亲说:“够咱俩一年的菜钱了。”
我心里酸涩得很,勉强笑道:“不用担心钱,我今年项目奖金不少。”
母亲还是摇头,语气心疼得仿佛我要花的不是钱,而是心血:“你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在北京花销大,留着孙子上大学用。”
“妈,你们不要操心,你孙子不仅要上好大学,还要出国留学呢。”我顿了顿,“不过,这一切都会有的。先带你们出去走走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几十年夫妻才有的默契。
父亲终于开口:“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是我们老了,走不动了,看什么风景不如坐在自家里舒服。”
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想去,只是不愿给我添负担。这一生,他们总是这样,把我的需要放在自己的前面。
母亲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
“北京冷,我给你织了条围巾。”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拿出一条厚厚的灰色围巾,“羊毛的,暖和。”
我接过来,围巾针脚细密,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想象着在无数个夜晚,她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编织,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妈。”我声音有些哽咽,忙低头假装试围巾。
父亲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她织了拆,拆了织,折腾了一个月呢,就怕你不喜欢。”
“很喜欢。”我说着,将围巾仔细叠好收进包里。
离火车出发还有两小时,我必须动身了。母亲坚持要送我到路口,父亲默默跟在一旁。
这时,老婆骑着电车来送我了,母亲忽然抓住我的手:“在外头别惦记我们,吃好睡好,工作别太累。”
父亲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坐上电车后回头望去,他们并肩站在路边,父亲的手轻轻搭在母亲微驼的背上,像两棵依偎的老树。
车子转弯前,我最后瞥见他们仍在挥手,身影在日光中渐渐模糊成一片温柔的影子。
我摸了摸包里的围巾,忽然明白,所谓孝顺,或许不是带他们去看多远的风景,而是让他们感觉到,即使远离,爱依然如围巾般缠绕着彼此的生命,温暖而绵长。
在老婆不停的招手中,车轮滚滚,载我驶向北方,却载不动那份沉甸甸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