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进度像拧紧的发条,一天一个样地往前赶,我往彭宏办公室跑的次数也跟着多了起来。靳总前几天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手指点着工程表上的红线:“刘凡,最近销售这块胡云付莹她们的很好,大老板很满意。这一段时间你要多盯着点现场,任何岔子都不能出,进度就是命。”
这天下午,日头当空,天气开始有点热了,我和彭宏拿着安全帽在工地上边聊边转悠着检查,他晒得有点黑的脸上挂着汗珠。“这边模板刚支好,得再检查一遍拼接缝。”他话音还没落,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嚷,像是有无数根弦被猛地绷紧。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材料堆放区围了几十号工人,蓝色的工装挤成一团,有人正指着地面上的钢筋激动地比划,嗓门大得盖过了远处的电锯声。人群里时不时爆出几句粗话,还有人烦躁地踢了脚旁边的钢管,“哐当”一声脆响,让原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添了几分火药味。
彭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拨开人群挤进去。我跟在后面,才看清地上堆着的几捆钢筋,标签上的型号似乎和图纸上标注的对不上。一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大胖子正红着眼跟材料员争执,唾沫星子随着话声飞出来:“这型号差了两个规格!用上去出了事谁担责?你们就这么糊弄人?”
周围的工人也跟着起哄,有人把手里的扳手往地上一摔:“就是!这活儿没法干了!”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彭红突然大喝一声:“都静一静!”他的声音不算特别洪亮,却带着一股压场的气势,让嘈杂声顿时小了下去。众人一看彭大老板来了,立即安静了些。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彭红弯腰捡起一根钢筋,手指在型号标签上捻了捻,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阳光透过安全帽的缝隙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然,这不是小事。
钢筋质量问题再次引爆了现场的紧张气氛,我和彭宏盯着检测报告上刺眼的数据,额角都渗出了细汗——这己经是今年第三次出现类似问题,如果不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我立即打电话给公司的总工李昂,叫他立即来现场。这老头,最近经常回家,不知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有时间我准备问一问,多关心关心他,也好让他在管控工程质量上尽心。不大一会儿,李昂满头大汗的带着仪器匆匆赶到,和另一个技术员蹲在堆料区进行抽检,金属探测仪的蜂鸣声断断续续响起,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把检测笔一摔:“这批料全不合格,立刻停!”
我心头一沉,转头就对彭红厉声道:“马上带团队彻查源头,供应商那边该退的退、该罚的罚,一分都不能少!”话音刚落,又想起什么,语气缓和了些,“对了,把最早发现问题的那个工人找来,这种责任心得重奖,让所有人都学学。”彭宏答应了一声,我望着堆成小山的钢筋,只觉得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幸好发现得早,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过了几天,我像往常一样推开彭宏办公室的门,他正对着一份文件点头,见我进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刘哥,你是真有眼光!上次你那么安排,简首太对了。”
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问,他己经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兴奋:“你知道这次发现钢筋型号不对的是谁吗?”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出工地上哪个工人有这么细致的心思。
“就是上次吴成带着拦你车的那个小子!”彭宏拍了下大腿,“你最后把他撂在路边的那个,看着像混社会的那个胖子。谁能想到啊,他盯着钢筋验收记录看了大半夜,硬是从批号里看出了猫腻,这要是真用上去,楼盖到一半就得出大事。”
我手里的文件“啪”地落在桌上,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天的画面——那胖小子被摔在地上时眼里的不服气,还有爬起来时偷偷记下货车牌照的样子。
彭红刚把这个事说完,我手里的茶怀“当啷”一声磕在桌沿上,差点没拿稳。“好小子们!”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彭宏,你现在就去,把胡兵和那个小子,一块儿给我叫到办公室来!”
彭红愣了下,刚要打电话,我又补了句:“让他们赶紧的,我这儿有刚沏的好茶,得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彭宏打完电话,我才摸着下巴笑起来。想起半年前胡兵被我打趴下后仍然不服的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再看看这次他带着的人让我们工程避免了重大损失的功绩,我的心里头就跟揣了个暖炉似的。
这人啊,真是块璞玉,就看你怎么雕。以前总觉得胡斌是块滚刀肉,现在才明白,不是他不成器,是没把他往正道上引。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的彭宏的声音:“刘总,人带来了。”我赶紧首起身,准备给这俩立了功的小子,一个大大的表扬。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热气,抬头就看见胡兵,他身后跟着一个穿花衬衫的胖子,两人肩膀上鞋子上都沾着灰。
“刘总。”胡兵先开了口,声音比上次见面低了些。我这才仔细打量他,晒得跟刚从非洲战场上下来似的,黧黑的脸膛上,左眉骨那块刀疤居然淡了不少——以前那疤红得发亮,像条小蜈蚣趴在脸上,每次见他我都忍不住皱眉。可今天再看,那颜色浅得快融进皮肤里,倒像是块不起眼的胎记了。
“坐吧。”我扬手示意,心里有点讶异。以前总觉得这小子浑身带刺,尤其是那块疤,像个随时会炸的炮仗。可这会儿瞅着他站在那儿,手指绞着衣角,倒显出几分局促来,居然……不那么让人反感了。
我起身从饮水机接了两杯茶,特意挑了柜里那套没怎么用过的白瓷杯。刚把杯子往茶几上放,胡兵“腾”地一下站起来,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刘总,我自己来,我们自己来。”他身后的胖子也跟着点头,笑得一脸憨厚。
胡兵接过杯子时,指腹碰到杯壁,烫得他缩了一下,又赶紧稳住。我看着他那模样,忽然想起前阵子听人说,前一段时间,他基本上都吃住在工地上,很少回家,白天顶着日头搬钢筋,晚上还得盯着材料库,大概是这日子磨的,连带着那块扎眼的疤,也跟着温顺了些。
“胡兵,听说最近干的不错嘛,这次你带的兵又立了大功,我们要好好奖励你们。”我拉过椅子坐下,语气比预想中缓和了不少。胡兵愣了一下,才点头:“不是,刘总,你让我们走上了正道,现在又挣钱了,我们应该这样做的。”他说话时,目光落在茶杯里的茶叶上,没敢抬头。我知道,他非常想知道我会怎么奖励他俩。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人这东西,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就像他脸上这疤,以前觉得是凶相,如今瞧着,倒像是段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故事。
望着胡兵和那胖小子满脸希望的样子,我对他们说道“我和彭总商量了一下,决定奖励你们俩每人500元,怎么样?高兴吧?”两人对视一笑,异口同声的站起来,向我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刘总,谢谢彭宏总,王后,我们还会这样努力工作的。”说完又转身给彭总也鞠了一躬。
俩人高兴的屁颠屁颠出去了,我和彭红对视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