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腻了。法尔法代让人给他们解绑,带去会客厅。而情报毕竟还是重要的……喔,要是他们不愿意讲的话,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讲。
真是出乎意料——这句话的指向是谈话双方,魔鬼,和人类。死掉的将领没想到能在同一个地方会面,又被魔鬼邀请,去喝一杯香醇而又苦口的棕水……在格拉特帕提一口吐出去之前,法尔法代没什么压力地预判了他的动作,并即时用一份垫板挡住了飞溅出来的水。
看没喝过咖啡的人喝咖啡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文绉绉的官员早就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死装本领,只要给他个需要他端架子的场合,就算是一杯岩浆他也能谈笑风生间喝下去或者假装喝下去……这种性格不拘小节的指挥官就不一样了。
可惜凡事也会有偏差,像阿达姆就没上当,而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然后在一口气喝完后,只关心了有没有冷的。
“来讲一讲吧,”在看够乐子后,少年说了句“稍等”,然后请人换了有糖的咖啡上来,他随意地交叉起手指:“虽然二位过往的恩怨也不失为一道下饭菜,但是我对地上的事情更感兴趣。”
“……”罗塔乌拉谨慎地没去碰那杯饮品:“您没必要和我们打探吧,死人那么多。”
“我这边更多的是——如你们所见,一些被战争,连年的荒灾和瘟疫折磨至死的普通人,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敲了下桌子,“还是说,你们想要什么愿望?”
“你们魔鬼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用愿望骗人,”格拉特帕提擦了擦嘴,一只眼睛抽搐了一下:“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对别人也许有吧,我嘛……”法尔法代注意到他那句“一如既往”,他问:“怎么,阁下被魔鬼骗过?”
“没有,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魔鬼。”他皱了皱眉头:“但确实有传闻,有魔鬼在作乱,更何况,你的存在不就证明了——噗咳!”
他在电光火石间被摁到了桌子上,法尔法代抬抬眼睛,是才到的维拉杜安,只见骑士用温和且不容反驳的口吻道:“还请您用敬语,这位阁下。”
“你个混账——”他挣扎半天,直到旁观的法尔法代觉得差不多了,才示意维拉杜安放开他。
看了半天乐子的罗塔乌拉咳嗽一声,他们芬色人就是在这方面多少有些——哈,嫉恶如仇?人都到地狱来了,还有什么为神效忠的必要吗?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魔鬼,年纪很轻,估计是表象,在来的路上她也不是没看到过——和地上相差无几的风景,除了暗无天日,暂时没能找出什么端倪:“您能实现什么愿望呢?”
实际上大部分都不能,他安静地想,他能给的只有……机会。
“我想要……”
“喂,罗塔乌拉!”格拉特帕提突然大喊:“切勿对魔鬼许愿!”
“你不应该巴不得我烂个干净吗?”她反唇相讥:“怎么还有空关心起我来了?”
“我只知道人要正直!”他怒吼道:“我才不管你个狗屁斐耶波洛人想给自己搏得一个什么下场。”
罗塔乌拉毫无怜悯地说:“那你们芬色来攻打我们就是正直?”
“我——”
“停,这种事情你们能不能回头再吵?”脑袋嗡嗡的法尔法代开口打断道:“我劝你们最好先讲重点。”
“……如果说,我许愿要一个——”她舔了舔嘴唇,挑衅般地说:“公平的世界,而且没有那么多恐惧和悲伤、互相争斗,我要一个经书里许诺的世界,你会给我吗?”
“没有绝对公平。”魔鬼暗红的眼珠子滚了滚,“人也不可能不争斗。”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她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我能给你一个美梦”之类的话,魔鬼都晓得讲真话,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却总觉得能赢!谁能晓得,横跨两洲的强大帝国,内里早就被蛀了个干净!
“但一个稍微不那么差的世界,我倒是可以给你。”
法尔法代推了推手中的文件,“等下你们亲自去看看吧,也许还能看见几个老熟人呢?”
搞定这两人并没有费上多大的力气,他从不赊欠真相,再说,军事型人才也是稀缺的……就算是维拉杜安基本上一个人就能顶上好几个将军,而近些年扶植起来的人也不少,而那些更多只能成为出色的……警察,而真正的战场上淬练出的刀锋实在稀少。
在逛了一圈,确实是观看生活而不是欣赏死相后,这二人的态度有所软化,比较可惜的是,在看了一圈后,法尔法代这边没有此二人的什么熟人——在算了算年代后,就连波娜尔玛都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死人了。这漫长的、打了停,停了打的战争,早该疲软了才对。
讲一讲他们来之前的事情,好像不违背什么戒律和道德,带他们去主城逛的玛加莉塔非常聪明地把此事往“领主想听故事”这方面引,女将军站在河岸,在一丛丛灯心草里,莓蛙在齐齐歌唱。
“……不可思议。”她说,而生了一路闷气的格拉特帕提也摒弃了焦虑,他们并肩站在那儿,除了谈判桌,他们还没有如此心平气和相处过。
“怎么,你要为这种事而动摇吗?”
格拉特帕提说,他这时候已经无意去刺痛什么了,但给对手找茬的本能还在,而罗塔乌拉,这短发的女人眼里的沉思稍纵即逝:“……那又如何?我问心无愧。”她重复了一遍:“我问心无愧,就算是为此景动容,我也没有背离过我所忠爱之人。”
异教徒,他想,斐耶波洛的异教徒就是这样。
他们再次回到城堡那儿后——“殿下他,呃,下班了。”赫尔泽说。“殿下”和“下班”这两个词汇不常被组合,今天除外。
本来法尔法代是准备等着他们回来后心服口服地讲讲局势,讲讲战况,最好分析一下还会打多久。但很快,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匆匆搁印离去了。
于是被留在那处理常务的是佩斯弗里埃,好消息,他只用分拣公务,把需要法尔法代处理的放在一旁,琐事和他凭感觉判断没用的自行处理,坏消息,他今天本来休息。
“我会给二位安排一个住所,不过条件简单,”他苦哈哈地开始草拟起一份接待文件,城区内是有不少旅店,挨着拘役所的那种,等他们谈完后,再由领主决定是将这两人先放到哪里去自食其力。
是的,就算是军事人才,也得先证明自己是个——能自主负责的生活起居的人,哪怕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也可以先去夜校兼职。在考察期过后,他们才会被重新提回来委以重任。
……毕竟,没准自食其力的日子才是悠闲的呢。佩斯弗里埃把文件给出去后,发现那位有着伤疤的阁下正望着自己:“我脸上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