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扭曲汇聚,一个穿着那件素色碎花旗袍的少女虚影,由淡转浓,清晰地浮现在他前方不远处,就在那垂落的柳条之间。
正是他在“追光溯影”中看到的林婉清。
这一次,她的虚影前所未有的稳定,面容清晰,带着那个时代女子特有的清秀温婉,眉宇间化不开的忧郁依旧。
但眼中不再是最初幻象中的空洞迷茫,也不是照片里那种破影而出的强烈期盼,而是一种沉淀了百年,近乎麻木的哀伤。
她静静地看着戴灵均,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他身上,又像是透过他,望着某个永远无法抵达的远方。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了虚渺的手,仿佛在抚摸无形的柳枝。
然后,她朱唇微启,一段微弱却清晰的南洋风味歌谣,如同缕缕青烟,飘入了戴灵均的识海深处。
那调子婉转缠绵,反复回旋,歌词含糊不清,但其中蕴含的思乡之情,盼归之切,却首抵人心。
戴灵均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他对南洋文化了解不多,但这独特的旋律和情感指向明确无误。
歌谣反复吟唱,其中一个地名,在一次次的重复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脑海
槟城。
歌声袅袅散去,林婉清的虚影也随之开始变淡。
她最后望了戴灵均一眼,眼神复杂,有哀伤,有一丝释然,最终化作点点微光,融入柳枝与空气中,消失不见。
膝上的旗袍恢复了常态,身后的柳树也停止了拂动,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
戴灵均缓缓睁开双眼,夕阳的金辉透过柳枝缝隙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河岸略带腥气的空气涌入肺腑。
槟城。南洋。
这与他之前推测的轮船公司线索,与那“寄外埠”的照片完全吻合。
林婉清等待的那个人,去了槟城,却再未能归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沾着的草屑,将旗袍仔细叠好收起。
目光再次掠过那棵老柳树,心中己有定数。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此刻终于被“槟城”这根线串了起来。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思考着下一步是先去查证槟城相关的历史档案,还是再探春草相馆旧址寻找更多轮船公司的蛛丝马迹时,他无意间一瞥,看到桥对岸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过。
是张队。
张队脸色凝重,步伐很快,似乎正急着去处理什么棘手的案子。
戴灵均心里有一种首觉告诉他,张队的匆忙,或许与他刚刚揭开的这段跨越百年的悲情等待,存在着某种意想不到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