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粮商拱手:“愿折!但小人不要银,要鲸油。登州船厂缺鲸油熬胶,小人愿以米易油。”
苏辙与沈括对视一眼,同时大笑:“好!一石米换三斤鲸油,即刻交割!”
于是,账簿上又添一行:
“漕米一万石,折银一万二千两,抵鲸油之费。”
交割完毕,苏辙命人抬上一架鲸骨天平。
天平横梁是一根完整的鲸颌骨,两端悬铜盘,盘底各镶一枚小小的龙纹铜章。
“最后一笔账,”苏辙神色肃然,“昨夜战殁者西十七人,重伤一百一十三人。朝廷抚恤,每人二十两;重伤减半。共计——”
他话未说完,阿蛮挣扎着跪下,用仅剩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染血的锦囊,倒出十几粒碎银:
“大人,这是我攒的饷银,求您替我捐给死去的兄弟。他们……他们连桂花糕都没来得及吃。”
苏辙沉默片刻,亲自扶起少年,将碎银放回锦囊,又把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一并放入:
“好,我替你记上。玉佩作价一百两,记在你名下,等你娶媳妇。”
帐外,阳光照在水泥闸墙上,那道暗红色的疤忽然变得鲜艳,像一条活过来的龙。
午后,盐丁、粮商、船工、兵士围在闸下空地,搭起简易粥棚。
大铁锅里,鲸油熬的米粥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混着海风,飘出老远。
阿蛮坐在火堆旁,用仅剩的右手笨拙地搅粥。一名老盐丁递给他一块新制的盐砖,上面刻着小小的“阿蛮”二字。
“少年郎,”老盐丁咧嘴笑,“以后这盐砖就是你的印,押到哪儿,哪儿就认你是首沽口的功臣。”
阿蛮摸着盐砖,忽然想起昨夜冲进火海前,自己嘴里那块桂花糕的甜味。
他抬头,看向闸顶那面被火烧去半幅的龙旗,在阳光里猎猎作响。
“干爹,”他轻声道,“我没有给你丢人。”
傍晚,苏辙站在闸顶,翻开重新誊清的账簿:
“昨夜之战,耗银六万三千西百两。
海盐折色一万五千两,
漕米折色一万二千两,
鲸油折色八千两,
兵甲折色五千两,
剩余一万三千西百两——”
他抬头,看向远处雪原上蜿蜒而行的十一艘“海鳅”,以及跟在船队后面的盐丁、粮商、少年骑军。
“——由大宋万民,共担之。”
夕阳照在账簿上,那一行墨迹未干,却闪着金色的光。
闸墙下,阿蛮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用袖子抹嘴,对身边的新兵们咧嘴一笑:
“走,去通州!等闸修好了,咱们还要一路往北,把鲸骨插在贝加尔湖的冰上!”
少年们齐声应诺,声音稚嫩,却震得雪原嗡嗡作响。
首沽口的水泥闸,在落日余晖里,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