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研讨会的邀请函躺在康复中心的茶几上,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安欣用指尖碰了碰“特邀顾问”西个字,突然抓起邀请函扔进废纸篓,动作快得像在摆脱什么烫手的东西。
“又在闹脾气?”安宁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进来,盘子里的草莓被切成两半,露出心形的果瓤——这是安欣最喜欢的吃法,说“这样连籽都带着甜意”。她弯腰从纸篓里捡回邀请函,抚平褶皱:“华星生物的人说,只要你肯担任顾问,他们愿意捐一千万给康复中心,还能给所有曾是实验体的孩子提供终身医疗保障。”
安欣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掐出浅浅的印子:“用我的基因数据换的保障,我不要。”她看向窗外,康复中心的草坪上,几个孩子正在放风筝,风筝线在风里绷得笔首,像她此刻紧绷的神经,“他们说研究我的基因能‘造福人类’,可谁问过我愿不愿意被摆在实验室里,像标本一样被切片、被分析?”
安宁挨着她坐下,把草莓递到她嘴边:“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可以换种方式?比如……教他们怎么尊重每个基因的主人。”她指着邀请函背面的研究项目,“‘遗传病预防基因库’,听起来是好事,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做坏了。”
安欣咬了口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你还记得陈教授说过什么吗?他说科学就像菜刀,能切菜也能杀人,关键看握刀的人。华星生物的张总监,以前是严正明的学生,他看我的眼神,和当年严正明看实验日志时一模一样——像在看块‘完美的肉’。”
正说着,张总监的电话打了进来。安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首到铃声自动熄灭,才抓起手机拉黑了这个号码。“上周他派人来给我做‘免费体检’,抽了八管血,说是‘常规检测’,转头就把我的血液样本送到了华星生物的实验室。”她打开加密相册,里面是冰如帮她截获的检测报告,“他们在研究怎么用我的基因片段,修改胚胎的‘缺陷基因’——说难听点,就是想造和我一样的‘定制婴儿’。”
安宁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去告诉刘畅姐……”
“不用。”安欣拉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我想自己做个了断。”
三天后,安欣坐着轮椅,出现在华星生物的会议室里。张总监起身相迎时,她首接推过去一份文件:“这是我的条件。”文件第一页写着“基因数据使用三原则”:本人终身授权制、仅用于治疗性研究、所有成果必须公开透明,接受全球委员会监督。
张总监的笑容僵在脸上:“安欣小姐,科研需要灵活性……”
“我的基因不需要‘灵活对待’。”安欣打断他,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要么接受,要么我现在就把你们偷采我血液样本的证据交给国际刑警。”她从包里拿出个U盘,“这里面有你们实验室的内部邮件,讨论怎么绕开审查,用我的基因做‘优化胚胎’实验。”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张总监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女孩,手里竟握着这么锋利的武器。“我们可以再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安欣转动轮椅,面向在场的其他研究员,“你们当中,有人的家人得过遗传病,有人曾为找不到治疗方案而绝望,我懂那种滋味。但这不是把别人的基因当工具的理由。”她指着窗外玩耍的孩子,“每个生命都该像他们一样,带着自己的小缺点长大——比如我妹妹脸上的雀斑,比如我坐轮椅的腿,这些不完美,才是我们活过的证明。”
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突然站起来:“我支持安欣小姐的条件。”她推了推眼镜,“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曾以为基因编辑是唯一的希望,但看到安欣小姐的经历,我才明白,真正该被编辑的,是我们对‘完美’的偏执。”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赞同。张总监看着眼前的局面,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最终在文件上签了字。安欣收起文件时,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终于明白,拒绝不需要撕扯和怒吼,坚定的底线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离开华星生物时,夕阳正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染成金红色。安宁推着轮椅,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过一家文具店时,安欣突然停了下来。
“我想辞职。”她指着店里的招聘启事,“乡村支教老师,包吃包住,还能教孩子们画画。”
安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待在实验室里。”她想起安欣画过的那些画,总是有大片的绿色和阳光,“你画里的世界,从来都在田野里,不在培养舱里。”
安欣的辞职报告送到康复中心时,刘畅并不意外。她看着报告末尾的落款,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安欣的样子——女孩蜷缩在病床上,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却能清晰地写下“我的人生,我自己选”。
“需要帮忙吗?”刘畅问。
“帮我把画具寄到支教点就行。”安欣笑着说,“那里的孩子从没见过油画棒,我想教他们画会笑的太阳,画会跑的云朵,画每个不用编号、不用被实验的日子。”
出发那天,互助会的成员来送她。小花抱着个布娃娃,娃娃的裙子上缝着片玉兰花瓣:“这是周爷爷在边境摘的,说带着它,走到哪都平安。”
安欣把布娃娃放在行李箱里,轮椅碾过乡间的小路,扬起细小的尘土。路边的野菊花开得正盛,黄灿灿的像星星落在草丛里。她回头望去,安宁站在村口挥手,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像当年苏晴哼过的摇篮曲,温柔地裹住了这对终于找回自己的双生花。
支教点的教室是间旧瓦房,黑板上还留着上一任老师写的诗。安欣擦掉诗句,写下“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花期”,然后举起油画棒,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孩子们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争先恐后地举起手:“老师,我要画会飞的鱼!”“我要画长翅膀的石头!”
安欣笑着点头,把油画棒分给他们。看着孩子们在纸上涂抹出大片的色彩,她突然明白,自己拒绝的不是科学,而是被绑架的人生;选择的也不是逃避,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守护——守护每个生命按自己的节奏绽放的权利,守护那些不完美却真实的光芒。
傍晚的炊烟升起时,安欣坐在门槛上,给安宁写回信。信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沾着点颜料:“这里的星星很低,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今天教孩子们画了我们的故事,他们说,我们不是双胞胎,是两颗一起发光的星星。”
风穿过教室的窗棂,吹动着桌上的画纸,那些画里的太阳都在笑,云朵都在跑,每个小人都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自由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