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犁过的大地仍在余烬中喘息,“血库”燃烧的浓烟在两百公里外都隐约可见,为沙尘暴染上不祥的焦黑。但这份燃烧的代价,远在首都龙渊指挥中心地下堡垒的赵山河无从感受。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西北区域巨大的全息态势图,代表“天启”装甲突击群的猩红箭头,如同贪婪的毒蛇信子,己经舔上了沙砾河谷尽头那个孤零零的蓝色光点——塔里木县。
几个小时前,“戈壁之眼”哨所的光点就在那个位置彻底熄灭。
“报告!‘堡垒’传回‘宙斯’核心机房坐标及防御弱点,数据解密完成,确认等级为‘绝密金鳞’!”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激动,打破了指挥中心的死寂。
“报告!特战旅‘幽灵’分队带回‘血库’缴获的特殊合金构件,经深空实验室雷主任团队初步分析,与‘戈壁之眼’获取的S-7黑匣子残片结构高度吻合!蕴含未知能量特征,怀疑与‘宙斯’核心变频模组相关!”另一名参谋几乎是同时跟进。
两条消息,像黑暗中骤然擦亮的火柴,短暂地驱散了笼罩在赵山河心头的阴霾。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猛地攥紧椅背,骨节发白。
“很好!立刻将机房坐标和弱点图同步给深空实验室星野!构件以最快速度、最高安保等级送达!告诉雷星野,钥匙拼图快齐了,‘盘古’必须快!”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却依旧黏在那代表塔里木县、正被猩红箭头疯狂挤压吞噬的蓝色光点上。
“李啸峰的‘猛虎’到哪了?”
“距塔里木县首线距离一百七十公里!遭遇敌‘毒蝎’无人机群及沙暴迟滞,正全力突进!预计…预计到达时间……”参谋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沉默里。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也最残忍的敌人。
赵山河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蓝点。他知道,塔里木县,此刻正在经历地狱。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刮过塔里木县低矮残破的土墙。这座镶嵌在戈壁边缘、早己失去现代通讯庇护的孤城,如同被剥去了所有鳞甲的困兽,在“宙斯”阴影下发出垂死的呜咽。几小时前,“戈壁之眼”最后传来的信号,是张猛嘶吼着“死守,匣子在!”随后便是永久的沉寂。
沉重的阴云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一辆漆皮剥落、引擎盖上布满弹痕的老旧警用吉普,碾过街道上的砖石瓦砾,在县武装部门口一个急刹。车门推开,跳下一个头发花白、警服肩章上缀着银星的男人。他身形依旧挺拔,但眼袋乌青,嘴唇因缺水干裂,正是曾在“龙渊”会议上建议“暂时接触”的少将周明轩。此刻,他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熔岩般的决绝。在“戈壁之眼”失联、县内最后一部老式军用电台也被流弹炸毁的那一刻,他身上那个“明哲保身”的周明轩就死了。
“周局!”几个穿着老旧作训服、胳膊上缠着民兵红袖标的汉子围了上来,脸上混杂着烟灰和血污,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56式半自动、老旧的81杠,甚至还有几杆保养得油亮的土铳。他们是这座孤城最后的武装。
“情况?”周明轩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东、西两面……天启的坦克群压过来了!我们按您吩咐,用铁皮油桶、废车床还有……还有乡亲们家里的铁门,堵死了几条主巷口!”领头的汉子,是县屠宰场的老刘,他抹了一把脸,声音发颤,“可那铁疙瘩……子弹打上去连个印子都没有!老王带人用土炸药摸上去,刚拉弦……就被那坦克上的机枪……”他没说下去,狠狠捶了一下墙。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地面隐隐震动。紧接着,是“天启”坦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履带碾轧声,混杂着机关炮沉闷的连射——哒哒哒哒哒!每一次扫射,都伴随着土墙倒塌的轰隆和短促的惨叫。
“听着!”周明轩猛地拔高声音,压过炮火,目光扫过眼前每一张疲惫绝望的脸,“‘戈壁之眼’的弟兄们用命护住了能救我们整个国家的东西!那东西,就在我们后方!李啸峰旅长的‘猛虎’正在拼了命往这赶!赵山河副主席说了,死战不退!我们身后是二十亿人!塔里木县就是一道闸!闸在,华夏的血就不会流干!闸破了,下一个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
他猛地一挥手:“把库房剩下的老式反坦克雷都搬出来!没家伙的,捡石头!把烧开的热油准备好!巷子窄,他们的坦克只能一辆辆进!我们就在这街巷里,用我们的命,跟他们一寸一寸地磨!给‘猛虎’争取时间!给国家争取时间!”
“死战!”老刘赤红着眼,第一个吼出来,声音哽咽却如炸雷。
“死战不退!”稀稀拉拉却带着同归于尽狠劲的吼声,在残垣断壁间响起。人们抓起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涌向被油桶和铁皮堵死的巷口。周明轩抓过身边一支枪托磨得发亮的56式半自动步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大步走向枪声与死亡最密集的东街口。
东街巷口,像被巨兽啃噬过的豁口。两辆身躯庞大如移动堡垒的“天启”主战坦克,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并列堵在巷口。它们庞大的身躯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幽光,厚实的复合装甲上只留下几道微不足道的白痕,那是刚才民兵们倾泻的步枪弹留下的可笑痕迹。
炮塔上那门代号“雷霆锤”的短粗电磁轨道炮,每一次充能都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炮口幽幽蓝光闪烁。
“轰——!”
一道刺目的蓝白色光束撕裂空气,带着毁灭的尖啸撞进巷子深处一栋摇摇欲坠的三层小楼。没有爆炸的火光,只有瞬间的强光和恐怖的撕裂声。水泥钢筋结构在超高动能冲击下如同纸糊般崩塌解体,烟尘碎石冲天而起,如同死神的叹息弥漫开来。碎石雨点般砸在巷口障碍物上,也砸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目标清除!前压!”坦克内部的扩音器传来英语冷酷的指令。
履带开始转动,碾压着地面的砖石瓦砾和模糊的血肉残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打!”趴在油桶后掩体的周明轩声嘶力竭!他手中的56半自动喷出愤怒的火舌,子弹打在“天启”的炮塔上叮当作响,如同挠痒。
“砰!砰!”几支老掉牙的土铳喷出大团的火光和铁砂,打在坦克的电磁偏导屏障上,徒劳地溅起细碎的电火花。
“祖宗!”一个半大的少年,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凶狠,猛地从侧面土墙后跃出,将一个冒着烟、缠满碎玻璃和铁钉的土制燃烧瓶狠狠砸向第一辆“天启”的观察窗!
“哐当!”燃烧瓶在装甲上碎裂,粘稠的火焰瞬间流淌开来。但这能烧毁普通装甲车的土制武器,对“天启”的顶级防护来说,不过是徒增一点刺鼻的焦糊味。坦克顶部的遥控机枪塔几乎瞬间就锁定了目标,一道赤红色的火鞭无情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