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呼唤中不耐烦地睁开了无数层眼睛,叫一声睁开一层,一层一层一层,从第一只睁到最后一只,距离远得像从银河的第一颗星星数到最后一颗。
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颗星星,于是也不知道到底叫了她多少声。
睁开最后一双眼睛的时候,眼睛里是一片灰棕色木头做的不算好看的屋顶,挂着难看的帘子难看的药包。
身体在坚硬的床铺上硌得到处疼,鼻子里能闻见苦涩难闻的异味,耳朵能听见外边古怪的鸟叫。难听死了。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夕阳照着灰尘落到她身上,像电影里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幕一样。
不同的是,主角超脱一切上了天堂,而她被人从天堂拉了回来。
这里是,她之前在杜衡峰租住的山淞的小院子。
小院里筑了一道流淌不息的山泉小景。
绵延低缓的水声淅淅沥沥,听起来像夜里隔着半片树林听河流,有时候也会听成雨声。
透明的泉水冰凉,从石块间淌到活水池里,无根莲瘦骨朵绽开一瓣,泉水从花瓣尖带了下,池水都带了香气。
一双洁净修长的手在细缓的流水下冲洗。
水流淅沥沥的声音就有些被打碎。
那双手每次都要洗很久,然后擦干净,五指张开抵在门上,说着“可以进来吗”。
门就被推开了。
有花香的水味靠过来。
桑蕴趴在桌上,背对着门,玩一只毛笔。
掌下铺了信纸,但是什么也没写,被胳膊揉压得都毛躁了。
那只手从她的指尖抽出那只笔。
“墨干了。”他走到笔洗边,将笔尖晃进水里一圈圈转。
“我帮你写。”
干净的笔尖舔了墨,铺开新纸,他站在桌边微微倾下腰。
似乎在等她念内容。
桑蕴将脸别过去,背对他不说话。
她现在对他很没有好感。
可以说有点点讨厌。
就是如果她有战力的话现在会按着他揍一顿的那种。
尽管他救治了她。可姐姐教训弟弟是另一码事。
山淞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像是不知道累,最后是桑蕴叫停了他:
“先等等,我现在还没想好写给谁。”
看吧,她还是不舍得他。
山淞神色轻松地放回纸笔,很好心情地将一摞散落的空白信纸码好。
这样的精细照料,让桑蕴觉得自己很不自由,哪怕她的住处没有什么限制。
一开始时念会过来和她聊几句,后来让山淞赶出去一回,就没再来了。
可能因为挺丢面子的。
——长辈被晚辈以“不知检点”的理由劈头盖脸教训一顿,偏偏还真发作不了。
桑蕴每天都要接受治疗,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或者说,不觉得自己能够被医治好。
没有人知道,她常常……回到风水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