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收一放,看似矛盾,却隐隐指向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秩序。。。这狂徒,究竟意欲何为?
“先生!”扶苏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他完全被这颠覆性的理念攫住,“若依先生所言,官府束手束脚,百姓各行其是。。。这天下。。。岂非。。。岂非要大乱?朝廷威严何存?赋税何来?兵源何继?外敌何以御之?”
赵天成闻言,终于停下了所有木工动作。
那张粗粝的太师椅己具雏形,稳稳立在牢房中央。
他走到椅子正面,双手按住冰冷的扶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昏暗,钉在扶苏脸上,也仿佛穿透墙壁,钉在隔壁那几位听众的心上。
“乱?”赵天成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官府的手被‘法无授权’的链子拴住了,不能想抢就抢,想征就征,想抓就抓,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黔首知道自己只要不碰律法写的‘红线’,就能安心种地、做工、行商,靠本事吃饭,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飞来横祸,怕衙役上门,怕家破人亡!他们会更愿意踏踏实实干活,创造财富!这日子有奔头,人心就稳!人心稳,天下能乱?”
他顿了顿,手指用力着光滑的扶手,语气斩钉截铁。
“至于朝廷威严?朝廷的威严,不是靠衙役的鞭子抽出来的!是靠‘法无授权不可为’立起来的!官府都老老实实按律法办事,不欺压良善,不巧取豪夺,百姓自然敬服!这叫‘信法’!信了朝廷的法,才会信朝廷!”
“赋税兵源?”赵天成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法无授权’管住了官府乱伸手,‘法无禁止’让百业兴旺!地里打的粮食更多,市集流通的货物更丰,工匠造的器物更精,行商跑的买卖更广。。。这财富的‘水’是不是变深变活了?朝廷按律法明文,在源头上,如田赋、商税,收该收的那一份,是不是比现在西处设卡、盘剥勒索、逼得人倾家荡产逃亡,更能收到实实在在的赋税?百姓日子好过了,家有余粮,身有余财,保家卫国的劲头是不是更足?兵源还愁?”
他猛地一按扶手,身体挺首,如同给这番言论钉下最后一颗铁钉。
“外敌?哼!内里民心凝聚,百业丰足,府库充盈,甲兵精良!这样的国,是块铁板!外敌来了,是给他送战功!怕什么外敌?该怕的是外敌!”
赵天成说完,不再看扶苏,自顾自地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那张刚刚完工、棱角分明的太师椅。他走到椅子侧面,双手抓住椅背和座面,用力摇晃了几下!
吱嘎——!
椅子发出沉重的呻吟,榫卯结合处微微变形,但整体结构在巨力下竟异常稳固,没有丝毫散架的迹象!它承受住了这粗暴的“检验”。
隔壁耳房,死一样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李斯僵立当场,面无人色,宽大的袍袖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赵天成那番“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即可为”的论述,连同最后摇晃椅子的“检验”,如同九天惊雷,将他毕生信奉、实践、引以为傲的法家学说根基,劈得粉碎!
限制官府权力?
那朝廷的威严、效率、强国伟业置于何地?
放纵百姓百业?那“利出一孔”、“重本抑末”的国策岂非成了笑话?耕战之本如何保障?
可内心深处,那个冰冷的、理智的声音,却在疯狂地推演:若真能如此。。。官府贪腐暴虐是否会被极大遏制?民怨是否将大幅平息?民间活力是否将空前迸发?财富的源泉是否将真正拓宽?朝廷长远所得,是否真会远超眼前“控制”所失?
这推演的结果,让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