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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火瓮城（第2页）

疯狂前涌的人潮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冰冷的铁墙，最前面的人被后面推挤着，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甚至微微向后缩去。他们看着那森严的阵列，看着那冰冷的箭镞，看着锅沿升腾的、真实无比的热气，再看看门前那个按剑而立、一言不发的巡抚大人。

暴戾的疯狂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急速消退，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对食物的渴望。

挤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他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截砖头，此刻却张着嘴，看着那粥锅，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身边一个满脸凶悍的汉子，原本举着木棍要往前冲，此刻手臂却僵在半空，眼神在那刀箭和粥锅之间来回逡巡，凶狠之气迅速被惊疑不定取代。

短暂的死寂。只有粥锅沸腾的咕嘟声和远处火焰的呼啸。

袁崇焕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些呆滞、惊惶、贪婪的面孔，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本官，辽东巡抚袁崇焕。”

人群微微骚动。

“建虏十三万大军顷刻即至，焚外城，是为坚壁清野，是为取建材加固内城，是为阻敌锋锐！非为弃尔等不顾！”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一切嘈杂，“欲活命，唯有据内城死守！朝廷援军必至！”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更冷，“内城狭小，需秩序井然！军民需同心！似尔等这般冲击城门，自乱阵脚，非是求生，实是求死！是欲将这数万军民性命，并这宁远孤城，拱手献于奴酋努尔哈赤否？！”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许多人心上。一些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本官说过！”袁崇焕声如金石，“有话，进来说！有粮，进来领！现在，推举五个能主事、通情理者入内！余者，退后十步！敢有再冲击城门者——”他猛地拔出腰间尚方宝剑，剑光如一泓秋水，映亮他冰冷的侧脸，“立斩不赦！”

剑尖遥指门外。

亲兵甲士齐声暴喝：“哈！”声震屋瓦，杀气盈野。

人群被这声势所慑，齐齐后退了一步。

那持棍的凶悍汉子眼神闪烁，似乎还有些不甘，却被旁边的老者死死拉住。老者颤巍巍地看向袁崇焕，又看看那粥锅，嘶声道：“大人……当真……有粮？”

“粥锅就在此地！”袁崇焕断然道，“岂能有假？然粮秣有限，须按人头、按日配给，优先守城将士、妇孺伤患！壮丁出力者，亦可得食！妄图抢夺、制造混乱者，皆为城内军民之死敌！”

他目光如电，射向那老者及身边几人：“你，你，你，还有后面那两个！进来！”

被点到的五人，包括那老者和凶悍汉子，都是一愣，在周围人群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迟疑着，一步步挪过那门槛，踏入内城。甲士冰冷的目光和近在咫尺的粥香，让他们如同走在刀尖上。

刚一进门，身后城门便轰然闭合，重新落闩。

五人吓得一哆嗦，几乎在地。

袁崇焕却不再看他们，对周文郁令道：“文郁，在此给他们分说守城安排，带他们去看粥棚、粮库！让他们明白，唯有秩序，方能求生！”

“是！大人！”周文郁此刻心服口服，立刻应命。

袁崇焕转身，不再理会身后事宜，大步重新登上城楼。他知道，暂时的危机缓解了，但更大的风暴，己然迫在眉睫。

城楼上，寒风更烈。远方，八旗主力浩大的军阵己然清晰可见，如林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反射寒光形成一片金属的海洋，缓缓逼近，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

而宁远城外，火焰仍在燃烧，黑烟滚滚，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升起了一道狰狞的帷幕。

他的目光越过火海，死死盯住那大军之中，一杆最为高大、最为耀眼的织金龙纛。

努尔哈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