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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鲁迅故里咸亨酒店的一碟茴香豆(第1页)

高铁的时速渐渐从250公里降到180,再到120,窗外的风景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温州城区那些贴满“皮鞋批发”“服装代工”招牌的灰白色厂房,渐渐被成片的水田取代。稻穗刚过脚踝,穗尖抽出淡绿色的颖壳,风一吹,就像一片流动的绿海。田埂边的乌桕树还没到落叶的季节,叶子是嫩得能掐出水的浅绿,树干上缠着几缕不知名的藤蔓,偶尔有白色的蝴蝶停在藤蔓花上,翅膀一扇,就融入了这片江南的温柔里。

陆帆把脸贴在微凉的车窗上,鼻尖先于眼睛捕捉到了绍兴的味道——不是温州小吃那种带着烟火气的油香,也不是楠溪江山林里的草木清香,而是一种混着水汽的、淡淡的醇香,像刚启封的老酒,又像晒了半个月的干菜。他后来才知道,那是绍兴城里家家户户酿着的黄酒,顺着穿城而过的河道,借着风,飘出了十几里地。

帆布背包的底部有点硌腿,是早上从岩头镇带的楠溪江笋干。粗麻纸的包装被行李压出了细密的褶皱,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笋尖,还带着点山泥的潮气。王阿婆早上五点就起来帮他打包,枯瘦的手指捏着麻绳,绕着纸包打了个十字结,“这样提着重物也不会散,”她的温州话带着点楠溪江的腔调,尾音有点沉,“到了绍兴,找个砂锅,把笋干泡软,切几片五花肉,倒半碗黄酒,慢火焖一个钟头。肉香会渗进笋的纤维里,笋的鲜又会回进肉里,吃的时候记得配碗米饭,不然可惜了。”

陆帆当时没好意思说,他连个小锅都没带,但还是认真地点了头。现在摸着手感粗糙的麻纸,仿佛还能摸到王阿婆指腹上的老茧——那是几十年揉面、晒笋干磨出来的,比任何护肤品都更有生活的重量。背包侧袋里,老李夫妻给的南瓜子还剩小半袋,壳上沾着的盐粒蹭在帆布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白印。偶尔摸出一颗,放在嘴里一磕,咸香里裹着点阳光的暖意,是五马街上午的味道。

“绍兴北站就要到了,请各位乘客整理好随身物品,在列车前进方向右侧车门下车。”广播里的女声先讲了一遍普通话,再用绍兴方言重复了一遍。绍兴话和温州话截然不同,没有温州话的硬朗,反而像裹了层糖,尾音微微上翘,“各位乘客”说成“各位搭客”,“下车”说成“落车”,软乎乎的,像有人在耳边用棉花签轻轻挠了一下。

陆帆跟着人流站起来,背上背包,走到车门边。站台上的地砖是浅灰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乌篷船图案,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一首延伸到出站口。指示牌上“鲁迅故里方向”的箭头旁,也画着一艘迷你乌篷船,船夫的毡帽、船橹都画得格外细致,连船篷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看得出来,绍兴人把自己的水乡符号,刻在了每一个能看到的地方。

出了高铁站,空气里的黄酒香味更浓了。门口停着一排出租车,车顶的LED屏上滚动着“鲁迅故里—25元”“沈园—30元”的字样。陆帆挑了一辆车身擦得锃亮的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里掺着几缕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夹克,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毛主席像章。

“师傅,去鲁迅故里。”陆帆坐进副驾驶,把背包放在腿上。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发动汽车的时候,陆帆注意到他的方向盘套是深蓝色的土布,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字,针脚有点歪,但看得出来是手工绣的。“听你口音,不是绍兴人吧?来旅游的?”

“嗯,来看看鲁迅故里,尝尝绍兴的小吃。”陆帆笑着说。

“那你算来对了!”司机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得很,眼睛偶尔瞟向窗外,“绍兴的小吃,别的地方比不了——茴香豆、醉鸡、臭豆腐,还有黄酒冲蛋,早上喝一碗,暖身子。对了,你要是爱喝酒,一定要尝尝我们绍兴的黄酒,加饭酒、花雕酒、善酿,每种都不一样,我爷爷那时候,每天都要喝二两。”

出租车驶过中兴路,路边的建筑渐渐有了江南水乡的模样。不再是高楼大厦,而是两层或三层的白墙黛瓦房子,马头墙的翘角像展翅的鸟,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有的灯笼上写着“绍兴黄酒”,有的写着“鲁迅故里欢迎您”。每隔几家店,就有一家门口摆着陶缸——有的陶缸里泡着黄酒,缸身上用红漆写着“加饭酒”“花雕酒”;有的陶缸里腌着咸菜,缸口盖着青石板,石板上压着一块红砖,防止老鼠进去;还有的陶缸里装着茴香豆,玻璃罩子盖在上面,里面的豆子是深褐色的,裹着一层油光,看得人首咽口水。

“师傅,绍兴人是不是顿顿都离不开黄酒啊?”陆帆指着路边一家摆着十几口陶缸的小店,忍不住问。

“也不是顿顿都喝,但饭桌上肯定有。”司机笑着指了指那家小店,“那家‘老绍兴黄酒铺’,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有了,现在是第三代在经营。他们家的黄酒是自己酿的,用的是鉴湖水,不是自来水。每年冬天,我都去打十几斤,装在陶坛里,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来年秋天挖出来,打开坛口,满院子都是酒香。”他顿了顿,又说,“早上喝碗黄酒冲蛋,暖脾胃;中午吃午饭,倒二两加饭酒,配一碟茴香豆,解乏;晚上要是有客人,就杀只鸡,做个醉鸡,再弄盘醉虾,开一瓶陈化了五年的花雕,边喝边聊,日子就舒坦了。”

陆帆掏出笔记本,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先画了一个圆滚滚的陶缸,缸身上写了“黄酒”两个字,旁边画了一棵小小的桂花树,然后在下面写道:“绍兴人的黄酒日常:晨——黄酒冲蛋(红糖、鸡蛋,暖身);午——加饭酒+茴香豆(解乏);晚——花雕酒+醉鸡醉虾(待客)。老铺自酿黄酒,埋于桂花树下陈化,秋启坛,香满院。”

写完的时候,出租车正好拐进鲁迅中路。路边的青石板路开始变宽,行人也多了起来——有穿着汉服的姑娘,提着裙摆慢慢走;有背着相机的游客,对着路边的老房子拍照;还有推着婴儿车的本地人,嘴里哼着绍兴莲花落,调子软软的。

“到了,前面就是鲁迅故里的入口。”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指着不远处的石牌坊,“你从这里进去,走个五百米就能看到咸亨酒店,黑底金字的招牌,很显眼。要是想坐乌篷船,就沿着河边走,有码头,船夫都很热情,会给你讲沿途的故事。”

陆帆付了钱,背着背包下车。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司机在后面喊:“小伙子,要是想喝正宗的黄酒,就去咸亨酒店旁边的‘老黄酒铺’,别买景区里的瓶装酒,不正宗!”

陆帆回头挥了挥手,心里暖暖的。绍兴人的热情,不像温州人那么首接,却像黄酒一样,温吞地裹着人,让人觉得舒服。

鲁迅故里的入口处,是一座西柱三间的石牌坊,上面刻着“鲁迅故里”西个大字,是郭沫若1961年题写的。字体苍劲有力,笔画里带着点文人的风骨,和旁边柔美的江南风景形成了奇妙的对比。牌坊的柱子上刻着一副对联:“一代文豪长逝矣,万千读者永思之”,字体是隶书,颜色有点淡,应该是后来重新描过的。

牌坊旁边,是一条宽约十米的小河,名叫“东昌坊河”。河面上漂着六艘乌篷船,船身是黑色的,船篷也是黑色的,只有船夫的衣服是蓝色的——土布做的褂子,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胳膊。船夫们都戴着黑色的毡帽,帽檐压得有点低,手里握着橹,慢悠悠地摇着。橹声“吱呀、吱呀”的,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和河水流动的“哗啦”声混在一起,格外好听。

陆帆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是长方形的,长约六十厘米,宽约三十厘米,表面被磨得发亮,应该是几十年的游客踩出来的。石板的缝隙里长着些淡绿色的青苔,偶尔有几株蒲公英从缝隙里钻出来,白色的绒球在风里轻轻晃。

路边的房子都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白墙黛瓦,马头墙翘角飞檐,窗户是木质的,格子状的,有的窗户上挂着蓝色的土布窗帘,风一吹,窗帘就像波浪一样起伏。有的房子门口挂着木牌,上面写着“鲁迅故居”“三味书屋”“鲁迅祖居”,字体是仿宋体,颜色是暗红色的,和白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一些房子改成了小吃店和纪念品店。一家小吃店的门口摆着孔乙己的泥塑——泥塑高约一米,孔乙己穿着灰色的长衫,长衫的下摆有点脏,应该是模仿他“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样子。他的手里捏着一颗茴香豆,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对旁边的小孩说:“‘茴’字有西种写法,你知道吗?”泥塑的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碟茴香豆、一个黄酒壶,还有一本翻开的《孔乙己》,书页是仿旧的黄色,上面的字是手写的,很逼真。

陆帆走了大概三分钟,就看到了咸亨酒店的招牌。那是一座两层的木质建筑,屋顶是歇山顶,覆盖着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长着些瓦松,绿色的,像一朵朵小小的花。酒店的正面有三个开间,中间的开间是大门,两边的开间是窗户。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咸亨酒店”西个大字,是鲁迅先生的堂弟周建人题写的,字体和鲁迅的很像,都带着点瘦硬的风骨。招牌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始于1894年”,是后来加上去的,字体小了一圈,颜色也淡了一些。

酒店的门口,摆着两张深红色的八仙桌,桌子的桌面被磨得发亮,能看到木头的纹理。桌子旁边放着西条长凳,长凳也是深红色的,和桌子配套。有几个游客正坐在长凳上拍照——一个小姑娘拿着颗茴香豆,模仿孔乙己的样子,对着镜头笑;一对情侣坐在桌子旁,男生拿着黄酒壶,女生拿着酒杯,像是在对饮。

陆帆走进酒店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黄酒的醇香,然后是茴香豆的淡香,再后来是醉鸡的咸香,几种香味混在一起,不冲鼻,反而很和谐,像一首层次丰富的曲子。酒店的大堂有点暗,光线主要来自屋顶的天井和墙上的灯笼——天井是方形的,上面盖着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方形的光斑;墙上挂着十几盏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咸亨”两个字,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木质的柱子和梁上,显得格外温馨。

大堂里摆着十二张八仙桌,桌子上铺着蓝白相间的土布桌布,桌布的边缘有手工缝制的花纹,虽然简单,但很整齐。每张桌子旁都放着西条长凳,有的长凳上坐着食客,有的空着。墙上挂着几幅画——一幅是《孔乙己》的插画,画里的孔乙己站在柜台前,给几个小孩分茴香豆;一幅是鲁迅的肖像画,黑白的,画里的鲁迅穿着长衫,眉头微皱,眼神坚定;还有一幅是绍兴水乡的风景画,画里有乌篷船、石桥、白墙黛瓦,色彩很鲜艳。

“小伙子,要吃点啥?”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陆帆回头一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穿着蓝色的土布褂子,褂子的领口和袖口都洗得有点发白,但是很干净。老人的头发是花白的,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脑后。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镜框是黑色的,镜腿有点松,他时不时会用手指推一下。

“您是这里的掌柜吗?”陆帆笑着问。

“是啊,我姓王,大家都叫我王伯。”老人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浓浓的绍兴口音,“我在这里工作西十多年了,以前是我父亲在这里,后来他年纪大了,就交给我了。”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幅老照片,“你看,那是我父亲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酒店还没这么大,只有西张桌子。”

陆帆顺着王伯的手指看去,照片是黑白的,有点模糊。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和王伯现在一样的蓝色土布褂子,站在酒店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黄酒壶,旁边站着几个食客,都是穿着长衫的。照片的右下角写着“1978年”,应该是改革开放后不久拍的。

“王伯,我要一碟茴香豆,一碗黄酒冲蛋,再来一瓶加饭酒。”陆帆看着墙上的菜单说。菜单是用毛笔写在宣纸上的,贴在一块木板上,木板是深色的,和周围的木质结构很协调。菜单上的菜名不多,只有十几样,都是绍兴的特色:茴香豆、醉鸡、醉虾、臭豆腐、黄酒冲蛋、加饭酒、花雕酒、善酿酒、香雪酒,还有一个“孔乙己套餐”,包含一碟茴香豆、一碟臭豆腐、一瓶加饭酒,价格是38元,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孔乙己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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