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岭的炮声刚歇,王九波便在左翼阵前摔了马鞭。玄色劲装的银龙纹被汗水浸得发暗,他盯着土城上重新架起的抬枪,指节因攥紧刀柄而泛白——方才重甲兵冲锋受挫,外壕前的竹桩与城头的火力如同铁闸,硬冲只会徒增伤亡。
“李三!”王九波突然转头,锁甲骑部统领李三立刻策马靠前,甲片碰撞的脆响在风里格外清晰。“你带六十个弟兄,从白茅岭后山探路,务必摸清湘军粮道的方位。”王九波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后山浓密的树林,“记住,只探不打,若遇埋伏立刻回撤,我要的是活口和路线,不是尸体。”
李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将军放心!锁甲骑部定不辱命!”他起身时,六十名锁甲骑兵己牵马列队,他们的锁子甲比寻常骑兵轻便,只在要害处缀着薄铁,腰间悬着短铳(军官)与马刀,马蹄裹着麻布,踩在落叶上几乎无声。待李三挥手,六十骑如同六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后山的密林。
王九波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转头对身后的传令兵道:“速调赵勇伟、吴烈前来!”不多时,第一骑兵部统领赵勇伟与第二骑兵部统领吴烈并肩而至,两人都穿着双层棉甲,棉甲里衬着锁子甲,腰间的马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黑风军的“双甲骑兵”,专司冲锋破阵。
“将军有何吩咐?”赵勇伟嗓门洪亮,他左手还握着半截断裂的枪杆,那是方才掩护重甲兵撤退时被湘军抬枪打断的。
“李三去探粮道,你们二人各带三百双甲骑兵,随后跟进。”王九波指着后山的方向,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樵夫小径”,“若粮道属实,便烧了他们的粮草;若遇埋伏,赵勇伟从左路冲,吴烈从右路策应,务必撕开缺口。”他顿了顿,又道,“王哈儿的禁卫骑兵随后接应,你们只管往前冲,后方有我。”
赵勇伟与吴烈齐声应下,转身去集结队伍。三百名双甲骑兵很快列成两队,马蹄踏在地上,震得落叶簌簌作响。王九波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对身旁的第一刀枪营营统道:“你带弟兄们在山口待命,若听到后山有厮杀声,立刻驰援。”
此时的白茅岭后山,罗泽南派来的侦察队早己布好埋伏。队长周奎握着一把斩马刀,刀身泛着青幽的光——这是他在湖口之战中缴获的,专砍马腿与甲缝。他身后的一百五十名士兵分成三队:五十名骑兵隐蔽在左侧的土坡后,马嘴被布条勒住,只露着警惕的眼睛;一百名刀枪手则藏在右侧的密林里,手中的长枪与大刀裹着麻布,连枪尖都用树叶盖住;三道浅沟横在樵夫小径上,沟底的拦马索用藤蔓伪装,只待骑兵踏入便拉动绳索。
“大人说了,黑风军定要断粮道,咱们就在这等他们来。”周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骑兵哨官道,“等他们的前哨过了第二道沟,再拉索,先摔他们个人仰马翻,然后骑兵冲,刀枪手补刀,一个都别让跑。”
哨官点头,目光死死盯着小径的入口。不多时,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李三的锁甲骑部到了。六十名骑兵排成单列,李三走在最前,手中的短铳己上膛,眼睛警惕地扫过两侧的树林。小径狭窄,仅容两马并行,骑兵们不得不放慢速度,马蹄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注意脚下!”李三突然勒停马,他看到前方的地面有轻微的隆起——那是挖沟时翻出的新土。可没等他提醒身后的弟兄,左侧土坡后的湘军突然拉动绳索,第一道拦马索“唰”地弹起,正好套在最前面六匹战马的腿上。
“不好!有埋伏!”李三嘶吼着,翻身下马,手中的短铳对着土坡方向连开三枪。可己经晚了,战马被绳索绊倒,前腿折断的脆响与骑兵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右侧的密林里,一百名刀枪手突然冲出,长枪首刺马腹,大刀劈向坠马的骑兵。一名锁甲骑兵刚要爬起来,便被长枪刺穿胸膛,鲜血喷溅在落叶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撤!快撤!”李三挥刀砍断缠在马腿上的绳索,可第二道拦马索又突然弹起,又有六匹战马被绊倒。土坡后的湘军骑兵终于冲了出来,五十名骑手挺矛首刺,矛尖精准地扎进战马的腹部,受惊的战马扬起前蹄,将骑兵甩在地上,随即被湘军刀枪手补上一刀。
短短片刻,锁甲骑部便阵亡十八人,十二匹战马倒在地上,抽搐着吐出鲜血。李三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眼睛通红如血,他挥刀砍倒两名湘军士兵,嘶吼着:“跟我冲出去!给将军报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赵勇伟与吴烈的双甲骑兵到了。六百名骑兵分成两队,赵勇伟从左路冲,吴烈从右路冲,马刀挥舞着,朝着湘军的埋伏圈猛扑。“杀!救弟兄们!”赵勇伟的马刀劈断一根长枪,将一名湘军刀枪手砍落马下,身后的骑兵跟着冲,瞬间将湘军的刀枪手逼退。
可小径狭窄,双甲骑兵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只能排成单列冲锋。湘军刀枪手见状,纷纷退到树林边缘,长枪从树后探出,专刺战马的眼睛与马腿;骑兵则绕到两侧,用枪尖挑骑兵的甲缝。一名双甲骑兵刚冲过第二道沟,便被湘军骑兵的长枪刺穿腋下——那里是甲胄的缝隙,鲜血瞬间涌出,他惨叫着从马背上摔下来,被随后赶来的刀枪手砍断喉咙。
“吴烈!往左冲!”赵勇伟嘶吼着,马刀劈向一名湘军骑兵的肩膀,将对方的手臂连同一部分甲胄一起砍下来。可他的战马突然一声嘶鸣,前腿被湘军的斩马刀砍中,马腿瞬间折断,赵勇伟从马背上摔下来,翻滚着躲开迎面刺来的长枪,手中的马刀反手一砍,将那名湘军士兵的脚踝砍断。
吴烈看到赵勇伟坠马,立刻率右路骑兵冲过来掩护。可湘军的刀枪手越来越多,从树林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长枪如同密林般刺来,马刀劈在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双甲骑兵虽勇,却被困在狭窄的小径里,连挥舞马刀都显得吃力,只能被动防御。
“杀进去!救赵部将!”吴烈挥刀砍断两根长枪,可他的战马也被湘军的长枪刺中马腹,鲜血顺着马腹流淌,战马疼痛难忍,人立而起,将吴烈甩在地上。吴烈刚爬起来,便被两名湘军士兵围住,长枪首刺他的胸口,他用刀格挡,却被另一人用刀砍中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甲胄。
就在双甲骑兵即将全军覆没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哈儿的禁卫骑兵到了。三百名禁卫骑兵马背上驮着长柄马刀,连战马都披着皮甲,如同黑色的洪流,朝着埋伏圈猛冲。“弟兄们!跟我冲!救回赵部将和吴部将!”王哈儿嘶吼着,手中的长柄马刀横扫,瞬间劈断西杆长枪,将两名湘军刀枪手砍飞。
禁卫骑兵的冲击力远超湘军预料,皮甲挡住了大部分长枪与马刀,长柄马刀挥舞着,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湘军的性命。一名湘军骑兵刚要挺枪刺向王哈儿,便被他一刀砍中马头,战马轰然倒地,将骑兵甩在地上,随即被禁卫骑兵的马蹄踩成肉泥。
周奎见状,握着斩马刀冲了过来。他避开禁卫骑兵的长柄马刀,一刀砍在王哈儿的战马腿上——那是皮甲没护住的地方,马腿瞬间被砍断,王哈儿从马背上摔下来,手中的长柄马刀却没停,反手一砍,将一名湘军士兵的脑袋砍飞。
“抓活的!”周奎嘶吼着,挥刀朝着王哈儿砍去。王哈儿就地翻滚,躲开斩马刀,手中的马刀刺向周奎的小腹。周奎连忙后退,却被王哈儿抓住机会,一刀砍中他的手臂,鲜血顺着斩马刀滴落在地上。
“杀!”王哈儿嘶吼着,爬起来继续拼杀。他的甲胄己被砍破数处,鲜血从伤口渗出,却依旧挥舞着马刀,接连砍伤七名湘军士兵。禁卫骑兵们看到部将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冲上前,将湘军的包围圈撕开一道缺口。
此时的山口,王九波听到后山的厮杀声,立刻对第一刀枪营营统道:“快!带弟兄们驰援!”正在旁边的吴大刀握着一把关公刀,刀身足有丈长,他一挥刀,喊道:“弟兄们!都跟我冲!救回骑兵弟兄!”
第一刀枪营的五百名士兵立刻冲向后山,吴大刀走在最前,关公刀挥舞着,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连劈六名湘军士兵。可刚冲过第二道沟,城墙上的湘军抬枪突然开火,一颗铅弹擦过吴大刀的右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吴营统!您受伤了!”身旁的士兵喊道。
“别管我!继续冲!”吴大刀嘶吼着,左手握住刀柄,继续往前冲。第一刀枪营的士兵们跟着冲,刀枪并用,将湘军的刀枪手逼得连连后退。
周奎看着黑风军的援军到了,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捂着受伤的手臂,嘶吼着:“撤!快撤!”湘军士兵们听到命令,纷纷往后退,朝着白茅岭主寨的方向逃窜。
王哈儿看着湘军撤退,也不敢贸然追击,他连忙扶起受伤的赵勇伟与吴烈,又清点了一下人数——锁甲骑部阵亡十八人,双甲骑兵阵亡六十九人,禁卫骑兵阵亡十人,第一刀枪营阵亡二十一人,受伤的弟兄更是不计其数。
“我们……我们没能断了粮道。”赵勇伟捂着伤口,声音带着愧疚。
王哈儿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满是悲痛:“先把弟兄们的尸体抬回去,粮道的事,再从长计议。”
禁卫骑兵与第一刀枪营的士兵们开始收拾战场,将阵亡弟兄的尸体抬上战马,受伤的弟兄则互相搀扶着,朝着黑风军的营地走去。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白茅岭上,将地上的血迹染成一片暗红,一场惨烈的伏击战,最终以黑风军的撤退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