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苦涩味道的咸腥气。
数以万计的灶户,如同蚂蚁一般,在巨大的盐田里,辛勤地劳作着。他们大多赤着上身,皮肤被卤水和烈日,侵蚀得又黑又皱,如同干裂的树皮。
他们是整个大明盐业帝国的基石。
但他们也是这个帝国里,活得最没有尊严,也最痛苦的一群人。
林三看到,几个手持棍棒的盐丁,正凶神恶煞地,对着一个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的老灶户,拳打脚踢。
“老东西!敢偷懒?!这个月的盐,你还想不想要了?!”
“军爷军爷饶命啊”那老灶户,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小人小人是真的,没力气了啊”
“没力气?!”那盐丁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了老灶户的手上,“那就给老子,用牙去啃!今天要是交不齐份额,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周围的灶户们,都低着头,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恐惧,和习以为常的死寂。
林三的拳头,瞬间就捏紧了。
他那颗早已被训练得,如同钢铁般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想起了,在辽西那些同样是出身底层的农户们,在分到了田地之后,脸上所洋溢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相对比,何其讽刺!
他没有冲动。
他只是默默地,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晚上,林三回到了他们“周氏商行”在扬州的秘密据点。
另外两名负责侦查漕运和水师情报的“夜狼”队员,也已经回来了。
他们的脸色,同样凝重。
“头儿,”其中一个代号“水鬼”的队员,沉声说道,“我查清楚了。长江水师,看似有战船数百,但大多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内河小船。真正能出海作战的,不足三十艘!而且,船上的火炮,大多都已被那些将领,私下里,卖给了海上的郑芝龙!”
“郑芝龙?”林三的眼中,寒光一闪。
“对。”另一个代号“蜂鸟”的队员,接过话头,“我查了漕运。淮安到杭州这一段,几乎所有的船帮、纤夫、码头,背后,都有郑家的影子!他们,才是这运河下游,真正的‘王’!就连漕运总督陈瑄,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情报,被汇总了起来。
一个由盐商、官僚、海盗、漕帮,共同交织而成的,庞大而又黑暗的利益帝国,渐渐地,露出了它那狰狞的獠牙。
林三静静地听着。
许久他才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小小的特制的竹管。
他点燃了竹管底部的引信。
“咻——”
一声轻微的锐啸,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从竹管中,冲天而起,瞬间,便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向着北方的天空,疾驰而去。
“告诉大人。”
林三看着那只消失在天际的信鸽,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决断。
“江南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了一丝,属于“夜狼”的,冰冷的杀意。
“请大人,早做准备。”
“也请大人,放心。”
“对付他们,我们”
“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