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三岔河口。
这里,曾是大明北方最繁华的水陆码头。南来的漕船,北上的商旅,在此交汇,带来了数不清的财富和人气。
但此刻,这座重镇,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箫条与烦躁的气息。
宽阔的河道上,密密麻麻地,停泊着数百艘巨大的漕船。这些本该是帝国大动脉中“血液”的运输工具,此刻,却象一群被遗弃的巨兽,静静地,在浑浊的河水中,上下浮沉。船帆,早已被降下卷得严严实实;船身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甚至长出了青笞。
码头上,更是聚集着数以万计的、无所事事的漕军。
他们,本是卫所军户,世代负责漕运。但如今,运河堵塞,漕运停摆,他们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朝廷的粮饷,本就微薄,还被层层克扣。没了漕运带来的“灰色收入”,他们的日子,过得甚至比普通的屯田兵,还要艰难。
因此,整个天津卫的码头上,都充斥着一股火药味。赌博、斗殴、酗酒滋事,成了这些精力无处发泄的漕军们,每日的家常便饭。
当李睿麾下那支,由王老三亲自率领的一千人“护漕营”,抵达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们,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镇辽军的士兵,个个军容严整,身姿挺拔。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训服,腰间挎着制式麒麟刀,虽然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披甲,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悍与煞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一进入码头,便如同狼入羊群,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原本歪七扭八、聚在一起赌钱的漕军们,看到这支气势非凡的“客军”,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警剔、嫉妒,以及一丝不屑。
“哟,瞧瞧,这是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精锐?”一个光着膀子、满身刺青的漕军把总,吐掉嘴里的草根,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说了吗?这就是那个辽西来的,李总兵手下的‘护漕营’!说是要来,帮咱们‘开海运’的!”另一个老兵油子,怪笑道。
“开海运?就凭他们这群旱鸭子?”那把总上下打量着王老三等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看他们一个个,脚下站得倒是稳当。可要是上了船,风浪一晃,怕不是连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哈哈哈哈!”
周围的漕军们,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看不起这些从陆地上来的兵。
在他们看来,这茫茫的水面,就是他们的天下。在这里,任你陆地上是龙是虎,到了水上,都得乖乖地盘着!
王老三听着这些刺耳的嘲笑,气得是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身后那些年轻气盛的镇辽军士兵,更是个个怒目而视,腰间的刀柄,已经握紧了一半。
“都给老子,稍安勿躁!”王老三低声喝道。
他牢牢地记着,李睿在临行前,对他的嘱咐。
“记住,我们这次去,不是去打架的,是去‘拜师学艺’的!姿态,要放低!嘴巴,要放甜!银子,要舍得花!”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把他们的本事,和他们的人,都变成我们自己的!”
王老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主动走上前,对着那个满身刺青的把总,拱了拱手。
“这位军爷,说得是!”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充满了“诚恳”,“我们兄弟,都是北地来的旱鸭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水上的功夫,跟各位爷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以后,还望各位军爷,多多提点,多多关照啊!”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塞进了那把总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