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看着堵在门口、整个人像被无形重物压弯了脊梁的李浩,心里那点刚因风波平息而冒头的“现世安稳”之感,瞬间被击得粉碎。他认命地将伸到一半的懒腰生生扭成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姿势,仿佛这样就能承接住对方身上那股沉甸甸的绝望。
“咋了浩哥?”林远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用了平时戏谑的称呼,“这苦大仇深的表情,是篮筐今天跟你作对,还是食堂的糖醋里脊又提前售罄了?”
李浩没有像往常那样梗着脖子回一句“那必须是对面手太脏”或者“远哥你得帮我去说道说道”。他只是死死地低着头,那双惯常在球场上洞察一切、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鞋尖,仿佛要将地面烧出两个洞来。他粗壮的手指紧紧攥着校服裤缝,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挣扎的蚯蚓般凸起。
“远哥……我……”李浩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我爸他……”
就在那几个耻辱的字眼即将冲破牙关的束缚时,教学楼外,一道如同破裂铜锣般粗嘎、含混却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劈开了放学后校园应有的宁静帷幕!
“李浩!你个狗杂种!给老子滚出来!”
“还有那个姓林的王八蛋!教唆犯!把我儿子带成什么鬼样子了!滚出来!”
“敢骗老子的血汗钱!不孝的玩意儿!读书读到里去了!”
那声音裹挟着浓烈的、即使隔着一层楼也能隐约闻到的劣质酒精的酸腐气味,由远及近,伴随着踉跄而沉重的、仿佛要将地面踩穿的脚步声,以及保安焦急又无力的劝阻:“这位家长!您不能这样!冷静点!这里是学校!”
办公室里的林远和李浩,如同被同一道闪电击中,脸色骤变。
林远是心头猛地一沉,最坏的预想以最不堪的方式成了真!
而李浩——他的反应更为剧烈。仿佛有一桶冰水混杂着滚油,从他头顶狠狠浇下!他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整张脸在瞬间充血涨红,额角的血管“突突”狂跳,那双眼睛里,之前所有的挣扎、不安,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炽烈、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所取代!那不是球场上争强好胜的怒气,而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在最公开的场合、用最肮脏的语言撕碎所有尊严后,迸发出的、带着血腥味的屈辱与狂怒!
“我操他妈!!”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他齿缝间迸出,他猛地转身,肩膀肌肉贲张,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向门外那片令他窒息的声浪!
林远眼疾手快,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去,双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李浩的一条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后拽,压低声音厉喝:“李浩!你给我站住!你想干什么?!冲下去跟他打一架吗?!让全校都来看你们父子俩的笑话?!”
与此同时,教学楼走廊己经彻底炸开了锅。尚未离开的学生们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纷纷从教室门窗探出头,或挤在走廊栏杆边,带着惊恐、好奇、以及一丝隐秘的兴奋,向下张望。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我的天!那是李浩他爸?”
“喝醉了吧?好可怕……”
“来找林老师麻烦?为什么啊?”
“李浩脸好红,好像要杀人一样……”
楼下,一个身材高大却显得虚浮臃肿的中年男人,正粗暴地试图推开保安的阻拦,奋力往教学楼里冲。他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工装外套,头发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酡红,眼神浑浊不堪,充满了酒精点燃的狂躁与无知无觉的破坏欲。正是李浩的父亲。
他一边徒劳地推搡着保安,一边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夕阳的余晖中西处飞溅,持续喷射着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