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指尖无意间擦过鬼袋粗糙的表面,都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如同沉睡凶兽心脏搏动般的冰冷悸动。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药铺后院那方小小的天井里,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廊柱,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神早己沉入体内那片由灵异力量构筑的“内景”。他在反复梳理、锤炼、打磨着影子鬼和死人眼的力量。影子鬼的黑暗在他意念的精准操控下,时而化作坚韧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铠甲覆盖全身要害;时而化作无数道比蛛丝更细、比钢丝更韧的无形触手,在身周数米范围内无声游弋、探索,形成一片隐形的感知网络;时而凝聚成尖锐的影刺,带着洞穿金铁的锋芒…他对影子鬼的掌控,己从粗放的“力”,向着精微的“巧”和“变”迈进。死人眼的洞察力也在不断运用中提升,他甚至尝试着将洞察力与影子鬼的感知触须结合,形成一种更隐蔽、范围更广、如同水银泻地般的“影域感知”,能捕捉到空气中更细微的灵异波动残留。
他在积蓄力量,如同蛰伏的凶兽舔舐伤口,磨砺爪牙。同时,他也在反复咀嚼、消化着庆和园一战带来的惨痛教训。白水镇老人那冷酷无情的掠夺,鸟国在鬼戏班背后可能埋下的更深阴谋,鬼镜和凯撒酒店444号房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隐患…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头,也鞭策着他不断变强。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稳固的平衡,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中活下去,保护身边的人。
药尘,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药师,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他依旧每日熬药、捣药、打理药圃,神情平和,动作舒缓,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但周战死人眼的幽光何其敏锐!他清晰地捕捉到,药尘鬓角的白发似乎又添了几缕,如同霜染;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如同刀刻斧凿。每次为张三行针渡气、为王大嫂调配压制鬼爪躁动的药膏后,他的气息都会出现一瞬极其短暂的微弱紊乱,虽然很快就被他强大的控制力掩盖过去,但那一闪而逝的疲惫,如同烛火在狂风中摇曳,逃不过周战的眼睛。
他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本源,在调和着药性与灵异,在压制着张三和王大嫂体内厉鬼的侵蚀。他就像一盏油灯,灯油在无声地消耗,灯芯在默默地燃烧,只为给这片小小的药铺余烬,提供着最后的光亮和温暖,为这些在灵异风暴中挣扎的灵魂,撑起一方脆弱的避风港。
“大乱将至,这点微光…不知能撑多久。”一天傍晚,药尘站在天井中,看着檐外连绵不绝的冰冷雨丝,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药铺里激起涟漪。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苍凉,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叹息。
周战站在他身后廊柱的阴影里,沉默不语。他死人眼的幽光穿透雨幕,望向中山城铅灰色、仿佛永远化不开的天空。腰间的鬼袋冰凉依旧,却隐隐传来一丝灼热,如同揣着一块即将苏醒的烙铁。药尘的话,如同警钟,在他心头重重敲响。更大的风暴,己在酝酿。
安庆城的天空,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残破的城垣上。秋雨淅沥,带着铁锈和朽木的腐败气息,冲刷着庆和园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汇成浑浊的泥流,在瓦砾间蜿蜒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死寂,连乌鸦都避开了这片不祥之地。
周战和王大嫂(或许此刻称她王裁缝更合适)的身影出现在废墟边缘。周战穿着深灰色的旧式短褂,身形挺拔如松,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脸色平静,死人眼的幽光在帽檐阴影下无声流转,扫视着这片曾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炼狱。王裁缝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裤,头上包着一块素色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得近乎麻木的眼睛。她那双青黑色的鬼爪缩在宽大的袖子里,右手袖口微微鼓起,隐约可见那柄与她融为一体的锈剪刀的轮廓。她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肩头,仿佛这具身体早己失去了对冷暖的感知。
“王裁缝,”周战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回你的铺子吧。这里的事,我来收尾。”他没有回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雨幕,落在废墟深处那曾经是戏台的位置。
王裁缝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双非人的鬼爪,隔着袖子,无意识地了一下袖中剪刀冰冷的刃口。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新生的茫然。她转身,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朝着安庆城东街的方向走去,背影在雨中显得孤单而倔强,很快消失在湿漉漉的街巷拐角。
周战目送她离开,死人眼的幽光微微闪烁。他能“看”到王裁缝体内那股冰冷、粘合性的灵异力量在缓慢流转,虽然依旧带着非人的气息,但比初到回春堂时稳定了许多,那股毁灭性的躁动被药尘的药膏和自身的意志强行压制了下去。活下去…做衣服…这就是她现在的锚点。他收回目光,不再多想,抬步踏入庆和园废墟。
脚下的焦土混合着泥水,发出“噗叽”的声响。空气中残留的脂粉甜香早己被雨水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亡魂在泥泞中挣扎的腐朽气息。死人眼的视野里,废墟上空依旧弥漫着稀薄、如同彩色蛛网般的灵异丝线残迹,丝丝缕缕,飘荡不定,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怨念。这是鬼戏班崩解后残留的“规则碎片”,如同破碎的蛛网,虽无大害,却预示着此地灵异并未彻底消散。
后台…前台…观众席…周战的心念如电,死人眼幽光扫过每一处关键节点。前台戏台的位置,焦黑的木梁东倒西歪,地面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那是白水镇老人撕裂核心、掠夺“演绎”之力留下的疮疤。坑底积着浑浊的泥水,散发着阴冷的死气。后台区域,几间相对完好的平房墙壁上布满了爪痕和焦痕,残留着道具制作鬼和妆发鬼的怨念波动。观众席更是狼藉一片,破碎的座椅如同朽骨,地面上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和挣扎的痕迹,残留的强制观看规则如同无形的枷锁碎片,偶尔触碰到,会让人产生瞬间的恍惚和心悸。
周战没有贸然深入坑洞或房屋。他如同最谨慎的猎人,沿着废墟边缘缓缓移动,死人眼的洞察力催发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灵异波动,分析着残留规则的运行逻辑。
鬼奴残留…数量不多,依附在观众席座椅碎片上,感应到活人靠近会触发残留的‘观看’规则,试图禁锢…但力量微弱,影子鬼的黑暗就能隔绝。
后台针线鬼…有几只弱小的残留,躲在碎布和人皮布料下,攻击方式单一,用丝线穿刺,速度慢,威胁不大。
猩红戏袍…气息彻底消失了,可能被白水老鬼顺手收走,或者被444房间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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