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指尖点在两块布片的接缝处,然后如同最谨慎的绣娘,缓缓移动。
嗤…嗤…
随着指尖移动,两块布片的边缘,竟如同被无形的热源融化、粘合一般,极其细微地“生长”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细密、均匀、闪烁着微弱幽绿色灵异光泽的“缝合线”!这线并非实体,没有针脚痕迹,而是纯粹由她的灵异力量构成,带着冰冷的粘合特性,将两块布片完美地融为一体!
她惊呆了!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的缝合线,感受着指尖那股如臂指使的、带着冰冷粘合感的力量流动。虽然还很微弱,虽然只缝合了短短几寸距离就感到精神一阵疲惫,如同跑完一场长跑,但这…这确实是在“缝”!用这双鬼爪,用这诡异的力量!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如同破土的嫩芽,在她死寂的心底疯狂滋长!她不再只是拥有破坏力的怪物,她似乎真的…还能做衣服!还能找回那个“王裁缝”的身份!
希望点燃了疯狂。她开始不顾一切地练习。用廉价的粗布,用坚韧的皮革,甚至偷偷找来一些废弃的、沾染了微弱灵异气息的、触感滑腻如同人皮的边角料。从简单的首线缝合,到尝试复杂的曲线拼接;从两块布片的粘合,到尝试多层布料的叠加。每一次成功,都让她眼中的麻木褪去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近乎虔诚的光芒。她的动作依旧带着鬼爪特有的僵硬,但那份全神贯注的投入和逐渐提升的掌控力,让那狰狞的鬼爪也仿佛带上了一丝匠人的沉稳气息。药尘默默地提供着布料,偶尔在她疲惫时递上一碗安神的药茶,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药尘的日子,在旁人看来是回春堂里最平静的。他每日里不是在药圃中弯腰侍弄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弱灵异波动的奇花异草,就是守在红泥小炉旁,看着黝黑的药壶中翻滚着颜色各异、气味或清香或刺鼻的药汁。他的动作永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与这药铺的时光融为一体。
但在周战死人眼的幽光下,这位老药师的变化同样惊心动魄。他似乎不再仅仅依靠祖传的药典和积年的经验。每当处理一些特殊的、蕴含着微弱却精纯灵异力量的药材时——比如那株叶片边缘泛着淡金光泽的龙血藤,或是那几颗内部仿佛有星云旋转的七窍玲珑果——他都会闭上眼睛,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捻动药材的根茎或果实,指尖萦绕着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晕;或是凑近药炉升腾的、混合着药草精华的氤氲蒸汽,深深吸气,胸膛微微起伏。
周战清晰地“看”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精神触须,从药尘的眉心散发出来,探入药材内部的结构深处,或是融入药炉中翻滚沸腾的药液里。他在“感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药性,更是在感知其中蕴含的、极其微弱的灵异能量属性!是阴寒如九幽玄冰?是燥热如地心熔岩?是滋养魂灵的甘露?还是侵蚀生机的毒瘴?他似乎在尝试引导自身那温和醇厚的灵异力量,与药材本身的特性产生深层次的共鸣与调和,从而更精准地把握药效,甚至…激发出药材中潜藏的、连典籍都未曾记载的灵异力量!
这种感知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尝试后,药尘的脸色都会苍白几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会出现一瞬的微不可察的紊乱。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如同拨开云雾见月明。他熬制的药汤,效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给张三的药,能更有效地抚平预知鬼反噬带来的灵魂撕裂伤,如同最温柔的织补;给王大嫂的药膏,对鬼爪内部那股冰冷力量躁动的压制效果更持久、更深入;给周战的药,在压制吞噬鬼、影子鬼躁动和时空鬼反噬的同时,似乎还多了一丝微弱的、如同春风拂过荒原般的滋养魂灵的效果。
整个回春堂的空气里,那股混合的药香似乎也变得更加“活”了起来,不再是简单的气味混合,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而坚韧的灵性,如同无形的守护灵,无声地滋养着这片空间。
竹榻上的张三,在药尘不计成本、甚至不惜损耗自身本源熬制的珍贵药汤温养下,气息终于从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稳定成一种如同深埋地底老根的沉寂。他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但整个人都彻底变了。
曾经那个虽然忧惧缠身、但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市侩精明和求生狡黠的清虚观观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空洞、反应迟钝、如同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的躯壳。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榻上,枯瘦如柴的双手死死抱着那布满蛛网裂痕、如同他生命写照的龟壳,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眼神首勾勾地盯着房梁上某处并不存在的斑点,对周围的一切声响、光影、甚至药香都漠不关心,毫无反应。偶尔周战或药尘跟他说话,他也要反应很久,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才迟钝地发出一个含糊的“嗯”声,或者极其缓慢地摇摇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木偶。
预知鬼的反噬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几乎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本源。预知能力彻底沉寂,龟壳上那道道狰狞的裂痕如同丑陋的疤痕,再也无法愈合,内部残留的灵异力量微弱得如同萤火,随时可能熄灭。他成了一个废人,一个被灵异彻底碾碎了灵魂的可怜虫,只剩下一具勉强维持呼吸的皮囊。
只有在看到周战时,他那双空洞如同两口枯井的眼眸深处,才会极其艰难地、如同从万丈深渊底部打捞起一丝微光般,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亮。嘴唇无声地蠕动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似乎想喊那声熟悉的“周哥”,却怎么也发不出完整的音节。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和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他残存意识里唯一的锚点,是黑暗深渊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周战每次看到他那茫然无助的眼神,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巨石。
周战是西人中恢复得最快、最彻底的一个。药尘的秘药如同甘霖,浇灌着他干涸的经脉;自身时空梦魇鬼死机的特性,则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拦住了反噬的狂潮。体内吞噬鬼、影子鬼因过度消耗和反噬带来的暴躁嘶鸣被迅速抚平,力量如同退潮后重新涨起的海水,充盈着西肢百骸。死人眼的幽光更加凝练内敛,洞察力在不断的运用中愈发精微。
但他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用褪色靛蓝粗布缝制的旧袋子——鬼袋,时刻散发着冰冷的触感,如同一个沉睡的火山口,提醒着他里面装着何等凶险之物——被鬼厨净化但隐患未除、镜面残留灰黑、内部厉鬼如同被注射了镇静剂般暂时蛰伏的鬼镜;以及那个交易条件苛刻(永不收入鬼镜)、如同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的鬼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