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卜出的…凶中带一丝异变…我…我折了三年阳寿…才…才从‘那边’…摇出这点铜钱…”张三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里榨出来的血,沉重得能砸穿地板。
周战接过布包。入手冰凉刺骨,沉甸甸的,仿佛装着几块寒冰。死人眼幽光扫过,布包内是三枚与张三龟壳上样式相同、但边缘血沁更深、几乎发黑的青铜钱币。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预警”和“干扰”特性的灵异波动缠绕其上,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这是预知鬼的本源力量,是张三用命换来的护身符!
三年阳寿…周战心头微沉,默默将布包塞进贴身内袋,冰冷的铜钱紧贴着心口皮肤,带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刺痛感,如同细小的冰针在扎。他伸出右手,用力按在张三枯瘦冰冷的肩膀上,一股属于影子鬼的、微弱的阴冷气息渡了过去,并非滋养,而是强行帮他稳住体内那即将崩溃的生机线。
“老张,辛苦了。”周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穿透张三的恐惧,“稳住心神,别让‘它’把你拖垮了。这阳寿,算我欠你的。”
张三艰难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映着周战同样苍白却坚毅的脸,喉咙里嗬嗬两声,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枯手死死攥紧了胸口的龟壳,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撕裂了茶馆压抑的低语!声音来自柜台后面那部漆皮剥落、老掉牙的黑色手摇电话机。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茶馆,所有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投向那部怪叫的老古董,眼神里混杂着惊疑、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好奇。
茶馆老板,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犹豫了一下,如同走向刑场般,脚步沉重地走过去,拿起听筒的手微微颤抖。
“喂?哪位?”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极力压制的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万分、甚至有些变调破音的吼叫,音量之大,即使没开免提,离柜台近的几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是聚福楼吗?!快!快找周战周先生!中山城陈市长急电!十万火急!!”
“哐当!”茶馆老板手一抖,听筒差点砸在柜台上,他慌忙看向角落里的周战,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和一种面对非人存在的本能惶恐。
周战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放下手中把玩的铜钱,起身,步伐沉稳地走了过去。在几十双眼睛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从容地从老板汗湿的手里接过那冰冷的听筒。
“我是周战。”声音平淡,听不出波澜。
“周神仙!周神仙!可算找到您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中山城市长孙启良那熟悉、此刻却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般庆幸的嗓音,背景音里还有另一个更急促的声音在吼:“老李!安庆李市长电话快打爆了!让他快说重点!”
孙启良的声音如同连珠炮,带着不容置疑的谄媚和哀求:“安庆全城都乱了!庆和园那鬼地方……吃人了!李市长电话被打爆了!哭的喊的报失踪的!求您务必伸伸手!看在中山城几十万百姓的份上!我和大南城陈桥(陈文远)联名担保!安庆那边一切力量,人手、黄金、物资,只要您开口,任您调遣!李市长马上亲自带人去接您!您在哪?我立刻通知他!”
“呵……”周战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对着话筒吐出两个字,清晰而简短:“知道了。”
咔哒。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刺耳的忙音在死寂的茶馆里突兀地响了两声,随即彻底安静。
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茶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被一城之主称为“神仙”的年轻人。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周…周神仙?”张三也懵了,茫然地看着周战,连恐惧都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官方认证”冲淡了几分。
周战走回座位,重新拿起桌上那枚冰冷的铜钱,在指间随意地掂了掂,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他看向张三,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嘲弄和无奈。
“看,老张,”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落针可闻的茶馆,像冰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官方认证的‘装神弄鬼’,这闲事,咱不管都不行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窗外雨幕中庆和园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莫慌,”这句话是对张三说,也像是对这茶馆里所有竖起耳朵、被恐惧攫住心神的人说,“鬼再凶,也得讲规矩。”
他指尖那枚翻飞的铜钱猛地停止转动,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攥紧,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微微贲起。
“咱去给它定定规矩。”
……
茶馆里的气氛彻底变了。敬畏、好奇、恐惧、还有一丝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微弱希望,在浑浊压抑的空气中疯狂交织、发酵。人们交头接耳,目光如同粘稠的蛛网,不断瞟向角落里那两张桌子。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周战和张三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两只蛰伏的凶兽。
周战重新闭上眼睛,死人眼的幽光在眼皮下无声流转。茶馆里关于张幼红和王大嫂的只言片语被反复咀嚼——那个唱曲儿的花旦,那个手艺精湛的裁缝。花旦…裁缝…心念如电,‘戏班子’选角,果然有特定指向!生旦净末丑,缺一不可?她们是‘旦’和负责行头的‘杂役’?被强行拉进去填补空缺?这个推测让周战心底的寒意更重一层。那‘戏’一旦开场,是不是就再也停不下来,需要不断补充‘角儿’?
张三抱着他那裂痕加深的龟壳,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像寒风中的枯叶。但周战那句“定规矩”如同注入他枯竭身躯的一针强心剂,让他浑浊的眼珠里多了一丝微弱的光,努力地、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平复体内预知鬼带来的蚀骨反噬。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但他死死咬着牙,枯手紧攥着龟壳,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头里。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窗外单调的雨声中,如同粘稠的胶水,缓慢地向前流淌。每一秒都拉得很长,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沉重感。
呜……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微弱、仿佛被湿透的厚重裹尸布层层包裹着的唢呐声,飘飘忽忽,如同游魂般,从窗外浓密的雨幕深处渗透进来。那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尖细、凄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和召唤之意,像是在为谁引路,又像是在宣告某场盛宴的开场。
声音微弱到几乎被雨声淹没,转瞬即逝,如同错觉。
但就在那唢呐声钻入耳膜的刹那!
“噗!”
周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两点幽绿鬼火如同被泼了滚油,骤然暴涨!他攥着铜钱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出“咔吧”一声轻微的爆响!一股冰冷的、源于灵异层面的警觉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旁边的张三更是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浑身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