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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水里有鬼（第1页）

鸟国留下的血字残页还在怀中发烫，那上面“鬼戏班”三个字像淬毒的钩子，钩着全城活人的性命，也钩着他骨头缝里的寒意。他心底无声翻涌：戏台…既是戏台，必有规矩。生旦净末丑，锣鼓丝弦板，一步错，满盘皆输。鸟国人不会只搭个索命的草台班子，那必是个瘟疫窝，唱词是诅咒，看客是祭品！

药尘沉默。沾着褐色药粉的手指无意识在柜台上划拉，留下断续的痕，像一道未画完的符。空气里弥漫的压制性草药气息似乎更浓了，周战肩头的刺痛竟奇异地缓和了一瞬。这老药罐子…他整间铺子就是个活阵眼！周战瞳孔微缩，死人眼的幽光在皮下流转，试图解析这无形的镇压力场。他看到药尘抬手——那动作缓慢得像推开一扇千钧石门——枯瘦布满褐斑的手探入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一物。

不是眼罩。是一枚婴儿拳头大小、色泽混沌如泥潭的“琥珀”。它被一根褪色的五色丝绦系着，表面布满天然孔窍，内部有无数针尖大的暗褐色光点缓缓涡旋，如同被封印的星河。

“药尘。”老者吐出二字，声调不高，却似金锭坠入静水，砸得空气一颤。他捏着丝绦，将那枚“沉眠之核”递向周战。“……往后，若撑不住了，或者那几个‘脏东西’……闹得太凶，”下颌朝周战和孟小董点了点，“将此物贴肉悬于心口。老夫熬的药汤，别的治不了，压它们‘睡觉’，兴许还有点用。”

药尘？周战接过那枚温润又冰凉的“琥珀”，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握住了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右臂皮下的影子鬼贪婪地骚动了一下，随即被琥珀散发的无形波动强行按捺下去。他脑中瞬间闪过某个少年持巨尺、唤“老师”的热血故事，差点绷不住冷脸。此药尘非彼药老…但若真能压住我身上这些祖宗，当个外挂神器，老子认了！

他迎着药尘洞悉一切的目光，郑重颔首：“谢了，药老。”真名相赠，是托付，也是重担。

孟小董忽然往前蹭了半步，像受冻的雏鸟本能地靠近火源。她茫然地伸出手指，虚虚探向那枚琥珀，细声呢喃：“…暖的…不吵…”她体内翻腾的空间乱流触到琥珀气息，竟如沸水落雪，瞬间平复许多。药尘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终是没躲开她指尖擦过自己袖口的微凉。

张伯华——那个总沉默跟在药尘身后、脸色带着病态青灰的年轻人——此刻紧抿着唇，目光在周战肩头与师父手中的琥珀间来回。他终于挤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恩公…江路凶险，那戏台…是吃人的窟窿！”担忧沉甸甸地压在他每个字上。药尘没回头，只淡淡一句：“伯华，取‘定风散’来。”

片刻后，张伯华捧来三个粗陶小瓶。药尘亲手分给三人：“江上风邪，含一粒在舌下，可宁神定魄。”周战拔开木塞，一股辛辣清凉首冲囟门，脑中杂念为之一清。好东西！这师徒俩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安庆这潭水，比想的更深。

没有更多言语。沉重的药铺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份令人心安的苦涩药香与琥珀的暖意隔绝。冰冷的、混杂着泥腥和腐烂水藻气息的江风猛地灌入鼻腔，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周战扶住微微踉跄的孟小董，张三佝偻着背，枯手死死攥紧行囊和龟壳，红绳铜钱在壳内发出微弱的哀鸣。

腥浊的江水如同煮沸的泥浆，沉重地拍打着朽烂不堪的木栈桥。每一次撞击都让那早己被虫蛀水蚀的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将这最后一点人间痕迹拖入深不见底的江底淤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腐烂水草的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江底沉尸的甜腻腐败气息，混杂着劣质煤炭燃烧的刺鼻黑烟，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突突突…突突…”

那条锈迹斑斑的旧式小火轮，活像一条被强行拖出水面的垂死江鲶，引擎苟延残喘般嘶吼着。船体早己看不出原色，暗红的铁锈如同溃烂的疮疤覆盖了大半船身，几道明显的裂缝处，浑浊的江水正顽强地渗漏进来，几个皮肤黝黑、神情麻木如同戴了人皮面具的船工，正机械而绝望地用水桶舀出渗水，再泼回江中，徒劳地维持着这口铁棺材不至于立刻沉没。每一次船体随着江浪的晃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舱房低矮狭窄，光线昏暗。浓烈的煤灰味、鱼类的腐败腥臊、船工身上经年累月的汗馊气，还有木板霉烂的酸腐气息，在这里发酵到了极致。周战背靠着冰冷潮湿、长满霉斑的舱壁，闭着双眼，但左肩皮下的空间碎片残留与吞噬鬼的力量，却如同两头发疯的毒蛇，在血肉与骨骼的缝隙里互相撕咬、翻滚，带来针扎蚁噬般的尖锐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这份源于自身的折磨。

他必须集中意志去压制。

影子里，属于死人眼的冰冷意识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流淌出来，覆盖上每一寸感知。视野瞬间被剥离了物理的局限，延伸、放大、清晰——

甲板前部，两个佝偻着背的船工，正用麻木到极致的语调低声咒骂着船老大克扣的工钱和永远看不到头的苦日子，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的毒汁。

底舱深处，货堆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只皮毛湿漉漉、眼睛泛着病态红光的老鼠，正窸窸窣窣地用尖利的牙齿啃咬着捆绑货物的麻绳，那声音在死人耳的捕捉下异常刺耳。

船尾，螺旋桨搅动着如同墨汁的黑黄江水，翻涌的污水搅动时发出沉闷而粘稠的“咕嘟…咕嘟…”声，仿佛江底有什么东西在吞吐着腐水。

甚至……江水深处！一股缓慢、沉重、带着巨大拖曳感的冰冷轮廓，如同沉睡在淤泥深处的史前巨兽，在死人眼那穿透性的洞察中，显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模糊轮廓！它并非顺流或逆流，而是……在跟随着船只移动！

江底的东西……在跟着船走？周战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固定在某处的灵异之地，是活的！是冲着这艘船来的！

周战猛地睁开双眼！死人眼幽绿的鬼火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嗡——！”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蜷缩在舱门角落的张三，怀中紧抱着的、布满天然裂纹的古拙龟壳，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刺耳的悲鸣！龟壳内，那三枚以黯淡红绳系着的铜钱疯狂地互相撞击，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无比，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在密闭容器里高速摩擦！拴着铜钱的红绳，此刻更是黯淡得几乎要彻底熄灭，如同风中残烛！

“周哥！”张三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和绝望，瞬间撕裂了船舱里压抑的死寂！他枯瘦蜡黄的脸上血色尽褪，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恐惧，死死盯着周战，“龟壳…裂了！是…是冲着我们来的！”

“轰——！！！”

话未落音！

整条船如同被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水下铁锚钩住船底！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恐怖呻吟！整个船舱猛地向右侧狠狠倾斜！角度之大，几乎要将人首接甩飞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