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那嘶哑的威胁声,像毒蛇的信子,还在孟西洲耳边嘶嘶作响,带着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他僵在原地,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人民公园……烈士碑……第三个垃圾桶……明天中午十二点……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他的脑子里。交,还是不交?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道催命符!交出去,对方就能轻易灭口,人赃并获。不交,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那句“都得完蛋”绝不是空话!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办公桌的玻璃台面上,溅开一小片湿痕。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罩住,越挣扎缠得越紧。刘老板?赵山河?还是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对这块加密残片志在必得的“特定机构”?李文翰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是通风报信,还是……他根本就是对方早就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像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这不再是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而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搏杀!他引以为傲的鉴宝金手指,在这种赤裸裸的暴力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孟西洲能从一堆废品里爬出来,就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开始飞速旋转。对方选择人民公园烈士碑这种地方,人多眼杂,看似冒险,实则容易制造混乱,方便下手和脱身。而且指定要单独去,明显是要切断他一切外援的可能。
硬碰硬肯定不行。对方在暗,他在明,而且对方显然不是善茬,很可能有家伙。报警?更不行!先不说97年这年头报警有没有用,万一对方在局子里也有人,或者这块残片本身牵扯的东西就见不得光,报警等于自投罗网。
那就只能……赌一把!赌对方投鼠忌器,赌他们不敢在没拿到东西前真正下死手!赌自己能不能在绝境中撕出一道口子!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疯狂,却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先是仔细检查了办公室的门窗是否关好,然后走到档案柜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这是他最近才弄的藏东西的地方。他把怀里那块烫手的丝绸残片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放了进去,再重新盖好地砖,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跳得厉害。这东西,绝不能带在身上,也绝不能放在任何己知的保险柜或抽屉里。
重新坐回椅子上,他需要想点别的,来压下心底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恐惧。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白天省报记者参观时的情景。
小王记者那句“这简首是个小型博物馆啊!”像一道微弱的光,突然照进他此刻漆黑一片的心境。
博物馆……
这个词让他躁动恐惧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丝。是啊,博物馆。他折腾这么久,捡漏这么多宝贝,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赚钱吗?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看着仓库里那些分门别类、承载着不同时代记忆的老物件,他心里头第一次清晰地冒出另一个念头——也许,他可以让这些宝贝有一个更好的归宿,一个能真正展现它们价值的地方,而不是永远藏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或者仅仅作为等待升值的货物。
一个属于他孟西洲的私人博物馆!哪怕很小,哪怕只是几间陈列室,但那是他的梦,是他这辈子折腾出来的证明!是把“收废品”这个名头,彻底扭转为“文化收藏”的终极目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冲淡了不少笼罩在心头的死亡阴影。他甚至下意识地拿起铅笔,在一张废纸背面胡乱画了起来。
哪里做展厅好?仓库肯定不行,得是临街的铺面,或者干脆买个独门独院的老房子改造?栾城老城区那边好像有些废弃的旧厂房或者老礼堂,地方大,层高够,改造起来有味道……得花多少钱?现在这形势……
钱!一想到钱,现实的冰冷立刻又浇了他一头冷水。眼下这关过不去,什么博物馆都是空中楼阁!
但恰恰是这种绝境,反而让他对“博物馆”这个梦想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仿佛只要想着它,就能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随时会被踩死的蚂蚁,而是一个有未来、有盼头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重新透出一股狠劲。为了这个还没影子的博物馆,为了仓库里那些等着见天日的宝贝,他也不能就这么认栽!
他再次检查了藏匿残片的地方,确认无误后,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不是打给任何人,而是开始翻找栾城旧报纸合订本和黄页电话簿。他假装在研究老城区废弃厂房的出租出售信息,动作故意弄得有些响,仿佛真的在规划什么长远大计。
他知道,如果李文翰真是内鬼,或者办公室被人监听,他这些举动,很快就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他要给对方制造一个错觉:他孟西洲虽然遇到了麻烦,但根本不知道那块残片的真正价值,甚至还在傻乎乎地做着长远规划,根本没把那个威胁电话太当回事!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伪装,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孟西洲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而冰冷。
第二天上午,公司一切如常。大壮和小辉来上班,李文翰也准时到了,甚至还拿来了一份省报报道的初稿小样给孟西洲过目,文章写得非常正面,几乎把西洲公司捧成了下岗再就业和传统文化保护的典范。
孟西洲笑着夸赞了李文翰几句,神色如常地处理了一些公司日常事务,甚至还抽空给一个信托商店的朋友打了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老城区废弃厂房的行情。
他表现得越平静,越正常,内心的弦就绷得越紧。
快到中午十一点时,孟西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李文翰说:“文翰,我出去一趟,办点私事。公司你盯着点。”
李文翰抬起头,眼神关切:“孟哥,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没事,可能有点累。”孟西洲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拿起手包,走出了公司大门。
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融入97年栾城中午稀疏的人流。阳光刺眼,但他却感觉浑身发冷。他能感觉到,暗处一定有眼睛在盯着他。
他没有首接去人民公园,而是在附近的几条街道绕了几圈,最后拐进了一家很小的文具店,买了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又去旁边的百货柜台,买了一个小孩子玩的塑料玩具放大镜,塞进了文件袋里,捏在手上,鼓鼓囊囊,看起来像是装了什么重要东西。
然后,他才朝着人民公园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孤身赴约!牛皮纸袋里暗藏什么玄机?玩具放大镜能否以假乱真?人民公园布下何等杀局?暗处窥视的眼睛来自何方?孟西洲的疯狂计划能否成功?博物馆的梦想能否照亮求生之路?生死一线间,结局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