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的舆论机器在卡萨雷的亲自督导下,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力度开动了起来。
1995年7月初的几天,墨西哥几乎所有的主流报纸、电视台和广播电台,都充斥着对德州“弃暗投明”的豪强家族们的赞美之词。
《至上报》的头版头条标题是:《历史性的选择:致敬德州真正的爱国者与和平使者——布雷洛克家族》。
文章极尽渲染老埃尔顿的“深明大义”与科尔·布雷洛克的“远见卓识”,将马库斯的自杀描绘成“一个旧时代悲剧性的终结,却换来了无数德州家庭免于战火的和平曙光”,字里行间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电视台上,黄金时段的新闻专题片用激昂的配乐和精心剪辑的画面,回顾着德州战事,旁白用浑厚的嗓音说道:
“当战争的阴云笼罩德州,是谁,毅然选择了和平的道路?是谁,不惜背负暂时的误解,为德州人民打开了生命与繁荣之门?是布雷洛克家族!是加勒特家族!是约翰逊家族!他们是德州的良心,是墨西哥最真诚的朋友!”
广播里的评论员更是肉麻地称颂:“这些家族的身上,闪耀着跨越民族与疆界的人性光辉,他们的选择,是一种更深沉的、对脚下土地和人民的热爱。这是一种需要莫大勇气的爱,墨西哥人民将永远铭记他们的贡献!”
这种铺天盖地、近乎谄媚的吹捧,通过电波和报纸,也传回了德州,传到了美国,传向了世界。
1995年7月8日,墨西哥城贝尼托·胡亚雷斯国际机场铺设了长长的红地毯。
机场戒备森严,气氛却被刻意营造得热烈而隆重。
墨西哥总统阿纳托利·卢那察尔斯基,这位通常只是象征性露面的国家元首,在维克托的授意下,亲自出现在了停机坪旁。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早已严阵以待。
当一架涂装着布雷洛克家族私人徽章的波音727客机缓缓滑行停稳后,舱门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正是科尔·布雷洛克。
他穿着剪裁最考究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精心练习过的笑容。
他快步走下舷梯,卢那察尔斯基总统迎上前去,两人在无数闪光灯下热烈握手。
总统先生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着欢迎词。
科尔则微微欠身,表现得谦逊而荣幸。
他的身后,布雷洛克家族的其他核心成员,他的妻子、几位叔父、重要的家族企业负责人,依次走下飞机,每个人都衣着光鲜,努力在镜头前维持着镇定与体面,但眼神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丝不安与复杂。
这场面,通过电视直播传遍了墨西哥。
墨西哥城西区的一户普通公寓里,卡马雷纳一家正围坐在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前。
晚间新闻正在直播机场的盛大欢迎仪式。
“快看,那就是科尔·布雷洛克。”
父亲爱德华多指着屏幕,“听说他们家族在德州的牧场比整个墨西哥城还大。”
21岁的里卡多啃着玉米片,突然笑出声:“爸,你看他弯腰握手的样子,像不像一条讨好主人的狗?就差摇尾巴了。”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
祖父阿方索一直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狗?”
老人轻笑一声,“你看到的只是表演,而表演从来都是给外人看的。”
“1945年我在柏林见过真正的投降仪式,那些德国将军们挺直腰板签署文件,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在心上。知道吗?败军之将尚且保持尊严,而这些人。。。”他朝电视屏幕点点头,“是在主动选择成为提线木偶。”
母亲索菲亚皱眉:“可是爸爸,他们避免了更多流血,不是吗?”
“流血?”
“有时候最深的伤口是看不见的。记得《教父》里马龙·白兰度怎么说吗?“一个人只有一种命运“。这些家族选择了他们的命运,但代价是永远活在自己人民的唾弃中。”
里卡多收起笑容:“爷爷,你是说他们不该选择和平?”
“不,孩子。”
阿方索凝视着电视屏幕上科尔·布雷洛克的笑容,“我是在说,真正的选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这些人现在享受着红地毯和头条新闻,但历史会记住他们今天的每一个表情,就像《阿拉伯的劳伦斯》中那句台词“受伤被抓是痛苦,但成为自己人的叛徒,那痛苦是永恒的“。”
老人站起身,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记住,里卡多,当你在电视上看到一个人像条狗时,也许不是因为他在摇尾乞怜,而是因为他已经戴上了项圈,而项圈的另一端,永远握在更强大的人手中。”
里卡多不再笑了,他第一次明白,电视上的画面不只是新闻,更是一出精心编排的悲剧,每个角色都已在无形中被注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