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有几重好处。其一,可避开眼下最激烈的锋芒,让一些人暂且放松对您的紧盯。其二,也是最关键的,可以借此观察皇上的态度。
若皇上依旧全力支持变法,离了您便觉推行不畅,自然会很快召您回去,届时您再出山,威望更甚,阻力或能小些
。若皇上……若皇上心思有变,或者更倾向于由张居正大人来主导后续,您此时急流勇退半步,也算是保全自身,留下些许转圜余地。
届时若真的事不可为,再上表恳请致仕归隐,阻力也会小很多,或许能得一个安稳晚年。”
杨帆认真地听着,眼中光芒闪烁。
徐渭的这个建议,确实比直接硬扛或者彻底归隐要稳妥得多。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给自己,也给皇帝,甚至给同僚张居正都留出了空间和缓冲。
他思考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文长此计,老成谋国,亦是为我考量。也罢,这滔天巨浪,一个人硬顶确实愚蠢。
或许暂时退到岸边,看看风向,才是明智之举。”
他做出了决定。
“好,就依你所言。待回到杭州,交割了公务,我便上书陛下,请求静养一段时日。
正好,我也看看,张太岳接手了这阴沉木的烂摊子,以及西南后续的变法等诸多事宜后,会如何施为。看他究竟是想做个裱糊匠,还是个……真正的继任者。”
见杨帆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徐渭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部堂能如此想,便是大善。世事如棋,有时跳脱局外,反而能看得更清。”
既然心中已萌生退意,决定了后续的行止,杨帆和徐渭在安顺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后续的查探既然已经决定暂停并移交,他们便也不再耽搁。
几日後,两人轻装简从,离开了安顺城,并未选择来时紧张的陆路。
而是登上一艘客船,决定放舟东下,沿着江水,一路悠闲地返回杭州。
船行江上,速度并不快。与来时肩负重任、心绪紧绷不同。
此时的杨帆,仿佛真的将那些朝争党斗、变法维艰的沉重包袱暂时卸下了。
他时常站在船头,或者坐在舱外,欣赏着沿途的山色江景。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江风拂面,带着水汽的清新,远处偶有渔歌传来,更显天地开阔。
徐渭有时陪在一旁,与他指点山水,谈论些风物见闻,诗词典故,却默契地不再深谈朝局。
杨帆甚至有些流连忘返,看着这浩荡江流和不变的山川。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小道士,云游天下,四海为家,虽清苦,却自由自在,心中无羁无绊的那段岁月。
“若能一直如此闲云野鹤,倒也是人生一乐。”
杨帆望着远处江天一色的景象,轻声感慨了一句。
徐渭在一旁微笑道。
“待他年事了,或许真有此机会。”
杨帆笑了笑,没有接话,心中却知,那样的日子,终究是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