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蓝道行间接提及织造局中有人可能被奸臣买通,杨帆因此要展开调查。
此事事关重大,往严重说,相当于在朝廷体制外另设缉拿班子,近乎谋反。
但嘉靖暗中调查后发现,并无固定人员,仅有吕坤一名正式的忠武校尉,其他人都无职位,只是花钱办事,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嘉靖作为大明朝强势君主之一,雄猜性格不亚于太祖、成祖,若不是杨帆,他早已掀起大案。
在他看来,查织造局并非坏事,走私贡品已形成一张牵涉甚广的网络,还通过织造局转运至外洋,极为可恶,且内省官员为巴结严家,搜刮百姓,导致民不聊生。
然而,查织造局象征意义极强,可能引发内官体系不稳,让人觉得他对吕芳不再信任,甚至可能引发内斗。
这一个月来,他始终在犹豫,是默认这种调查方式,还是让吕芳自行去查。
见吕芳战战兢兢,嘉靖询问之前让其摸底皇庄投献一事的进展。
吕芳回应,已摸清杨金、陈洪、杜泰等管织造、营缮、采办之人的情况,他们要么贪污,要么与严世藩有往来,自己心里有数。
嘉靖叮嘱他心中有数就好,别被掀出老底,又问起云贵的沐朝弼是否依旧跋扈。
吕芳称,沐朝弼近年无野心但极为贪婪,拥有三百多个庄园,曾走严阁老门路,不过严嵩分寸拿捏得当,未与他过分亲近。
嘉靖忽然问起杨帆此次前往云贵的目的,吕芳猜测,杨帆已是台阁之臣,说是去抓佛朗机人不太现实,几百人难以抵达勃固城,他多半是想查严家与勋臣的勾结程度。
嘉靖又问俞大猷的下落,吕芳猛然醒悟,认为俞大猷可能去找佛朗机人算账了。
嘉靖瞪了他一眼,鄙夷他没想明白,还说莽应龙很快就会退兵。
吕芳这才彻底明白,俞大猷许久没有消息,多半已前往南洋,如今火药局的火器不比佛朗机差,只要开几炮,佛朗机人必会胆寒,进而让莽应龙撤军,边境之患便能解除。
他因自己没能想到这一点而失神喃喃。
嘉靖瞪了他一眼,责备他这点事就成了这般模样。
吕芳感慨杨帆在道观长大,懂的却比两榜进士还多,嘉靖哼了一声,不愿多理会,继续说道,莽应龙退兵、边患解除后,杨帆威势会大增,拿住把柄便会回来与他摊牌,让吕芳也派人去查,这次不能护短。
吕芳疑惑杨帆是否有二心,会来逼宫。
嘉靖似笑非笑地表示,如今杨帆手握民意,若将织造局、沐朝弼、严世藩等牵扯出来,天下人会觉得朝廷藏污纳垢,只有杨帆干净。
吕芳明白过来,也听出了嘉靖的怒火,暗自叹息变法艰难,江南四省才进行一半,天下已变化巨大,变法大臣终归会与皇帝产生矛盾。
他突然想起那个少年杨帆,觉得他既像自不量力,又确实做出了些名堂,实在奇特。
他也清楚,皇上的警惕是出于对皇权的维护,皇权不稳则天下不稳,任何干扰皇权的因素都必须防范,杨帆掌握民意,若查实相关勾结并牵扯到宫里,确实会动摇国本,因此不能不防,若杨帆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和逼宫差不多了。
嘉靖表示,让吕芳自己去查,查实后办理,再去问杨帆还有哪些人和事,交由东厂处理。
吕芳由衷佩服皇上这一做法,这能让杨帆明白皇权不可随意挑衅,变法需在皇上主导下进行,不能脱离掌控。
他心里清楚,皇上对杨帆绝无猜疑,只是杨帆此次行事过远,可能动摇根本,皇上此举已是破例。
吕芳担心沐朝弼跋扈,会对杨帆不利。
嘉靖表面淡漠,心里却着实担忧,那些靖难失意的勋臣,他再了解不过,几十年来暗中搞事,对太祖成祖的立国之道不满,与李东阳、杨廷和、严嵩本质相同。
这些人在云贵盘根错节近二百年,而杨帆年少气盛,若被逼急,他们说不定真敢下手。
想到这里,嘉靖有些气恼,称就算给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