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低头吃面时,旁边几个路人的谈话声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内阁收到了一份《千人教习疏》,是南方一群教书先生联名上的。”
“哦?写的什么?”
“反对立阳明心学为官学呗。领头的是个叫何心隐的,据说散尽家财建了个什么聚合堂,在南方很有名气。”
朱翊钧的筷子顿在半空。
何心隐?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
此人出身富户,却放弃功名,四处讲学,主张天下为公,在民间颇有影响。
“这些教书匠也敢妄议朝政?”
另一人嗤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阳明先生的学问虽好,但真要立为官学,科举考试怎么考?难道让考生都去致良知不成?”
几人哄笑起来,又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朱翊钧没再听清,但他的心却砰砰直跳,手中的面汤泛起一圈圈涟漪。
“庶民的声音。。。”
他喃喃道,眼中带着光亮。
一直以来,朝堂上的争斗都是在缙绅之间进行。
徐阶的清流,严嵩的严党,高拱的实干派。。。他们代表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却从未真正考虑过天下百姓的疾苦。
而这《千人教习疏》,却是来自民间教书先生们的集体发声!
朱翊钧三口两口吃完面,丢下铜钱便匆匆离开。
雪还在下,但他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回到简陋的住所,他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面摊旁听到的对话。
“或许。。。这就是转机。”
次日天刚蒙蒙亮,朱翊钧就起身了。
他换上最体面的一件青布长衫,仔细束好发髻,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
他推门而出。清晨的京城笼罩在薄雾中,街道上只有几个早起的商贩在忙碌。
朱翊钧快步走向紫禁城方向,心跳随着脚步越来越快。
内阁位于文渊阁附近,平日里戒备森严,但朱翊钧因职务之便,有出入的腰牌。
守卫见他面熟,简单检查后便放行了。
踏入内阁院落,朱翊钧立刻感受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廊下几个舍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见他进来,立刻噤声散开。
正厅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此事非同小可!千人联名,背后必有主使!”
一个尖锐的声音道。
“李公此言差矣。教书先生们也是为朝廷着想,阳明心学确实不宜立为官学。”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反驳。
朱翊钧悄悄靠近,从门缝中窥视。
厅内,首辅徐阶端坐上首,面色凝重;次辅李春芳站在一旁,神情激动;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严世蕃。
严嵩之子,现任工部侍郎。
他正拍案而起,满脸怒容。
“荒谬!这些乡野村夫懂什么学问?分明是有人借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