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语原本因彻夜长谈显露的倦色顿时一扫而空,躬身叩拜时,声音里满是难掩的振奋。
御座上的天子轻轻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之色,随即被倦意笼罩:
“朕乏了,爱卿且退下吧。”
魏语刚退至殿外,便见一名身着飞鱼服的侍卫步履匆匆闯进殿内,单膝跪地时甲胄铿锵作响:“启禀陛下,苍梧郡……反了!”
殿内烛火猛地一晃,天子脸上的倦色瞬间褪尽。
他眼底深沉如寒潭,唯有紧握龙椅的指节透出几分力道。
“那江明远反了?”天子语气里仍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正是。”侍卫垂首急禀,“那江贼勾结江湖势力,己散布檄文,竟称宫中奸佞作祟,挟持了陛下,要……要替陛下清君侧!”
天子脸上满是错愕,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替朕清君侧?那江明远,他何来这等狗胆!”
“启禀陛下,另有一事——先前坊间传闻榆林县仙缘一事,似是真的!苍梧郡现己出现修仙之人了!”
天子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脸上血色褪了几分,声音都发了颤:“竟、竟真有此事?如此说来,这世间……当真有仙?当真能长生不死?”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他粗重的喘息,混着烛火噼啪声,撞在冰冷的金砖上。
那双方才还沉敛如渊的眼,此刻竟翻涌着惊涛骇浪,既有难以置信的惶惑,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
“那修仙者究竟如何?速速从实奏来!”天子稍稍定了定神,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启禀陛下,那修仙者能御使火球,威力极大。传闻中,更强者还可引天光落雷,瞬间击杀武林先天高手……”
“修仙者……”天子低声重复,眉头紧锁,“原来,这才是江明远谋逆的底气?”
他沉默片刻,猛地起身,龙袍扫过椅边的香炉,带起一阵青烟:“今日朝会取消!速召诸公与宗室入宫,朕要召开密会议事!”
侍卫领命疾退,脚步声在空荡的殿中回响。
天子独自立在丹陛之上,晨曦透过窗棂,将他明黄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缓缓抬手,凝视着指尖在光尘中微微颤抖,忽然低声自语:
“长生不死……若得此道,这江山社稷,又算得了什么?”
……
大夏宫偏殿内,空气凝滞如胶,连烛火的跳动都似负着千斤之重。
阁老们挨次端坐,花白须发垂在胸前如霜雪,锦袍褶皱里裹着化不开的沉郁。
一个个垂着眼,谁也不肯先打破这死寂。
姬氏宗室的几位王爷更是坐立难安,手指在膝头反复,眼神左躲右闪。
魏语被特准列席,只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喘一口。恨不能将自己嵌进梁柱,权当一尊不会说话的摆件。
上首龙椅上,皇帝垂眸轻叩案几,指节与紫檀木相触的“笃笃”声,像敲在每个人心尖上,在殿内格外清晰。
身旁的皇后,凤冠垂珠微微颤动,细密的珠帘半掩着紧抿的唇线,瞧不出心绪。
阶下,大内高手躬身禀报,声音压得低而清晰,将苍梧郡叛乱、修仙者现世等惊天秘闻一一剖明。
烛火噼啪声突然显得刺耳,映得满殿老朽面色忽明忽暗,像戏台上变幻的脸谱。
待大内高手的汇报声落下,殿内又复归死寂,连呼吸都似被扼住。
皇帝终于抬眼,目光如寒潭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诸爱卿有何看法?”
阁老们相互递了几个眼色。
最终,大司马大将军杨旭扶着案几,缓缓起身,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微不可闻的声响。
这位龙溪杨氏的族长,是历经三朝的元老,更是先帝临终托孤的肱骨之臣。
此刻他身着紫袍,腰悬佩剑,即便垂首回话,周身也自带一股沉雄气度。要知他可是当朝少有的殊荣在身者——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加九锡……
这般恩宠与权势,放眼满朝无人能及。
“陛下,”杨旭的声音如洪钟撞破殿内沉郁,“江明远勾结妖人,以‘清君侧’为名行谋逆之实,其心昭然可诛!当务之急,唯有速调边军,首捣苍梧巢穴,将叛贼与那班惑乱朝纲的修仙者一并剿杀,方能以正国法,震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