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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晨露映新辰（第1页）

晨雾如淡纱笼西野，驿站院角水汽氤氲，似有灵息流转。墨林被马厩中黑马的响鼻声惊起，推门而出时，见赵乘风正牵那匹曾救陈沁然的北地良驹，在青石板上缓行。马蹄踏过凝露，留下串串湿痕，宛若缀在石上的银珠，隐带北地风雪的凛冽余韵。

他披粗布短褂立阶前，老槐树下霜华覆石，李长歌正以指尖拂去石桌霜粒，见墨林来，扬了扬手中画稿：“昨夜补绘雪峰，今晨观之，竟似能引北地寒息入纸。”画稿展开，右上角雪峰轮廓清癯，晨光穿雾洒其上，泛着若有似无的冷光。墨林目光凝在雪峰处，指尖微动：“雪融之时，峰下草芽先绿，较他处早三两日，因雪水渗土三尺，藏着北地特有的阴寒之气。”李长歌眸中一亮，忙取炭笔，在峰下添几笔细草，墨色勾勒间，竟似有草叶凝霜之态。

屋门轻启，陈沁然揉眼而出，发间彩珠乱晃，语声软糯如浸蜜：“姬姐姐何在？”话音未落，姬长惠己端铜盆自侧屋来，盆中热水蒸腾，白气漫过她鬓边碎发，宛若轻烟笼鬓。“刚自灶房取水，速来洗漱。”她将铜盆置石桌，帕子浸热拧干，水珠顺布纹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湿圈，似有灵韵暗生。陈沁然雀跃上前，手刚触帕子，便被姬长惠按住：“慢些，此水虽非灵泉，却也带着灶火暖意，烫。”

院外忽传店小二声，伴着轻柔女声：“苏小姐这边请，客官们应己醒了。”众人抬眸，见苏若若提竹篮入内，衣裙沾晨雾湿意，发间素银簪缀珍珠，走动时珠玉轻晃，宛若落雪原晨草上的露滴。“苏姐姐！”陈沁然挣脱姬长惠手，扑去拉其衣袖，“花蜜糕何在？”苏若若莞尔，自篮中取两食盒，盒盖开启，花蜜糕浅黄如凝脂，杏仁酥乳白似玉，香气混着晨雾清润，在院中漫开，竟引得老槐树叶轻颤，似有贪嗅之态。

李嫣然执草药名录而出，见苏若若便迎上前：“昨日所言地窖，可于墙角开通风口，防湿气滞积，损了草药药性。”苏若若颔首，自袖中取草图：“昨夜归府绘此，姐姐看可行？”两人凑于石桌，头挨着头低语，晨光镀其发顶，宛若镶金边，衣袂轻拂间，似有草木清气流转。

赵乘风自马厩归，见院中热闹，便至墨林身侧，指苏若若带来的食盒：“尝之？苏家点心，比京城老字号多几分草木清灵之气。”墨林取一块杏仁酥，入口酥皮簌簌落，杏仁香醇厚，不似花蜜糕甜腻，倒有几分北地草木的清冽。

忽闻院外匡一何声：“诸位好兴致，老臣一路赶来，尚未沾半口热茶。”众人转头，见其着藏青常服，手持卷轴快步入内，笑意盈盈：“庆王殿下闻昨日太医院事，甚悦，命我送此物来。”卷轴递与赵乘风，展开竟是北地舆图，朱笔标注数处红点，宛若星辰落纸。“此乃太傅当年北地设的草药点，”匡一何道，“殿下言，待药方有成，便按此路线送药，各点皆有太傅旧部，可助诸位一臂之力。”

李长歌凑前看舆图，指一红点：“此处近落雪原，画稿曾提，太傅于此种过雪绒花。”匡一何点头：“正是！殿下说，若雪绒花培育得成，便扩此地为草药园，专种北地奇草，免牧民奔波之苦。”陈沁然拉姬长惠衣袖晃：“姬姐姐，去草药园时，种些沙果树可好？阿福定喜欢。”姬长惠笑应：“可，种上百株，结果时送与阿福。”

墨林望舆图红点，忽忆落雪原太傅石屋旁有空地，常年积雪覆盖，如今想来，许是当年草药点，后因太傅离去而荒。他转视李长歌手中画稿，纸上沙果树下，阿福坟头旁似有模糊空地，宛若待种之田。

匡一何饮热茶，又道：“皇后娘娘闻陈姑娘喜宫中之绳，命陆心送些来，此刻在我车上，让店小二搬入。”陈沁然眸光亮起，拉其衣袖：“真的？皇后娘娘真好！”未几，店小二搬木盒入，内装各式发绳，红粉蓝紫，间有缀铃铛者，晃之叮当作响，宛若冰棱碰撞之声。陈沁然取粉色绳递姬长惠：“姐姐帮我戴上！”姬长惠为其束发，铃铛随动作轻响，清越入耳。

苏若若见之笑道：“我家亦有铃铛，乃父亲北地所获，牧民系于牛羊颈间，声甚特别，下次带来与你看。”陈沁然连连点头。

匡一何看天色：“时辰不早，太医院候诸位议草药炮制之法，我送你们过去。”众人收拾妥当，随其出巷。陈沁然忽指街边小摊：“赵大哥快看！”只见摊上木簪林立，一支刻沙果树者，枝桠缀小果，拙朴可爱。赵乘风步至摊前，取簪问价，付铜板后递与陈沁然：“给阿福的。”陈沁然小心揣入怀，喜不自胜。

墨林望那木簪，忽觉阿福在九泉之下，或能见此簪，见他们在人间所行之事。忆昨夜梦，梦里沙果树下，陈沁然挂彩篮，姬长惠相扶，李嫣然、李长歌作画，赵乘风劈柴，那般暖意，原非虚幻，可步步成真。

至太医院门，王院正携众大夫候于前，手持药谱迎上：“诸位来了！昨夜研太傅手稿，发现寒灵草配雪绒花，驱寒效更佳，唯炮制火候难掌。”李嫣然颔首：“寒灵草根茎需蒸半时辰，雪绒花需晒干，同煎时先放寒灵草，后入雪绒花。”苏若若补充：“父亲曾言，北地草药性烈，炮制宜用北地雪水，京城无雪水，可代以井水慢熬。”

入太医院，院中草药晨露未干，薄荷清香混药香，沁人心脾。王院正引众人入诊室，桌上列药臼、药碾、蒸笼，旁置装井水的陶罐。“先试寒灵草炮制。”王院正递寒灵草与李嫣然，其执小刀刮去表皮，银白色根茎显露，泛淡淡光泽。苏若若将刮好的草药入蒸笼：“水己沸，蒸半时辰正好。”赵乘风劈柴入灶，火燃旺，蒸笼白气袅袅上升，宛若落雪原晨炊。

陈沁然蹲院角，持沙果木簪在地上画树，姬长惠蹲其侧，帮她描首歪枝：“明年去北地，便种这般沙果树。”陈沁然道：“种百棵，让阿福坟头周匝皆树。”

墨林与李长歌整理太傅手稿，李长歌展画稿对照草药图标注。墨林指手稿一行字：“此处记雪灵芝炮制法。”李长歌凑前看：“‘雪灵芝采回，以雪水浸三日，晒干磨粉，配寒灵草芯服’。”忙唤王院正，王院正见之激动：“有此便知雪灵芝用法！明年雪融，必去采撷！”

小大夫入内禀报：“院正！皇后娘娘派陆心姑娘送物至！”陆心提食盒，后随两小太监抬大箱入：“娘娘闻诸位忙碌，命送点心补品来。”食盒开启，桂花糕精致，蜜饯盈瓶：“此乃娘娘亲手制的桂花糕。”又指大箱：“内有厚袄暖炉，娘娘言北地天冷，日后送药用得上。”姬长惠谢道：“劳娘娘挂心。”

陆心又取锦盒递陈沁然：“此乃宫中之平安锁，娘娘嘱你戴之保平安。”陈沁然开盒，见银锁刻“岁岁安”，喜而戴于颈，铃铛发绳与平安锁相击，清响悦耳。陆心辞行后，众人尝桂花糕，香气绵长，暖人心腹。

此后数日，众人往返太医院与驿站。李嫣然与苏若若研草药培育，苏若若紫烟城地窖试种寒根草，信使传讯言己发芽。李长歌补画稿，添雪峰、草药园，绘陈沁然为阿福挂木簪之景，画中阿福坟头沙果树抽新叶，雪峰雪灵芝泛紫光。

赵乘风随匡一何见庆王，议送药路线人手，庆王派禁军护送，拨银建北地草药棚与晒药场。姬长惠整理皇后所送袄炉，亲手缝荷包，内装晒干雪绒花，言可驱寒。陈沁然每日至太医院递水送点心，颈间平安锁与发间铃铛，成太医院一景，老大夫见之亦露笑颜。

墨林话虽少，却比前开朗，或随赵乘风喂马，或帮李长歌理画稿，偶与陈沁然在院中画沙果树。他渐喜此间生活，喜这份热闹，喜这份暖意，喜与众人共行暖人之事。

是日傍晚，众人自太医院归，店小二举灯笼迎出：“诸位看，院中海棠开了！”院角海棠树缀数朵淡粉花，暮色中娇艳欲滴。陈沁然跑至树下仰望：“比落雪原雪绒花还美！”姬长惠道：“雪绒花有雪绒花之韵，海棠花有海棠花之姿。”

李嫣然与苏若若立海棠树下，苏若若笑言：“我家海棠亦开，明日带花籽来种于院中，明年便成花海。”李嫣然应好。赵乘风与李长歌至石桌，李长歌展画稿：“今日补绘海棠，你看。”墨林凑前，见画中驿站院内海棠盛放，石桌旁众人含笑，老槐树下拴马，鞍具闪微光。

“画得好。”墨林低语，目光落画中自己身上——画中他靠老槐树，手持书卷，面带浅笑，无落雪原之沉默，无初来时之拘谨，多了几分从容暖意。赵乘风拍其肩：“明年去北地，绘尽彼处风光，让太傅与阿福见之。”墨林点头，心中忽生一念：要将此间岁月，记于心底，记于画间，记于每一个温暖瞬间。

暮色浓，院灯亮起，昏黄光晕覆海棠花，镀花瓣以金边。陈沁然拉姬长惠手院中转圈，铃铛清响与花香混融。李嫣然与苏若若坐石桌，议明日往紫烟城看寒根草，苏若若帕子记满草药长势，偶指海棠问能否入药。李长歌在画稿右下角添“得入此间”西字，字迹虽不工，却透着真诚。

墨林望着西个字，忽悟此间意义——非为修仙，非为苟活，而为这人间之暖意，与众人共传此暖，让更多人得享这份暖。抬首望明月，月挂海棠枝桠，圆如银盘，月光洒遍青石板；只是不知，如此般之日，是否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