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办!”林缚打断他,目光锐利如电,“立刻!不留痕迹!记住,从此刻起,你们就是影子,是尘埃!活下来,才有用!”
两人再无言语,重重抱拳,身影无声地融入密室更深处的黑暗甬道,仿佛从未出现过。
另一份密信,在更隐秘的渠道中飞速传递。回复的对象,是那个盘踞汴州、羽翼渐丰的枭雄——朱温的使者。
林缚提笔,蘸着特制的隐形药水,在看似寻常的家书字里行间,留下清晰的密令:
“东面行营都统之位,吾当尽力周旋,助汝兄(朱珍)得之。所需长安勋贵秘档(尤其是黄揆、孟楷及其党羽之阴私罪证),三日后,子时三刻,‘老地方’(义庄停尸房第三具空棺底板暗格)交接。汴州‘三窟’(秘密据点、藏兵处、逃生通道),有劳先行布置妥当,务必隐秘周全。风,要紧了。”
那枚被得温润的“安”字铜钱,再次落入林缚掌心。他取出一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特制桑皮纸,以细如发丝的紫毫笔尖,蘸取另一种无色药水,在纸上写下两行细密小字。写毕,纸笺迅速干透,字迹消失无踪。他小心地将纸笺卷成极细的卷,塞入铜钱方孔深处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铜钱合拢,天衣无缝。
“风紧,备舟。粟将尽,待春播。”
预警撤离,暗示保存火种,静待时机。这枚承载着无声牵挂与沉重托付的铜钱,将由绝对信任的死士,以香客布施的名义,悄然送入那座城外清冷的尼庵。
相府后园,深秋的萧瑟己浸透骨髓。枯枝在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残叶如同败军的旌旗,打着旋儿坠落。乌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宫阙和坊市的屋脊之上,仿佛要将整座长安城碾碎。
林缚独自立于庭院中央,任凭冰冷的秋风撕扯着他的紫袍,吹乱了他鬓边愈发刺目的霜白。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坚硬如铁的粟饼,和那枚刚刚封入密信的“安”字铜钱。冰凉的触感从掌心首抵心脉。
他缓缓仰起头,望向那铅云密布、雷光隐隐的天空。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乌云,也穿透了厚重的时空壁垒。一声低语,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却带着千钧重负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奉孝公,志才公……”他对着无形的虚空,对着那些早己逝去的智慧英魂,“长安这局残棋,缚……己尽力了。下一子……”
他猛地低头,目光如电,射向书房洞开的窗户内,那张巨大的、铺在紫檀木案上的舆图——
“陈州”二字,被浓稠如血的朱砂,狠狠地圈住!鲜红的墨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目得如同心口剜出的一滴血泪!
狂躁的秋风猛地撞开窗棂,呼啸着卷入书房,疯狂地卷动着案头的书页。哗啦啦的翻页声中,那卷摊开的、郭嘉手札的副本被风粗暴地掀开,露出了扉页空白处一行墨迹未干、凌厉如刀、字字泣血的新添朱砂批注:
“碎玉惊魂日,方知伴虎眠。
九鼎醉,烈火焚身先。”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仿佛在极低的天穹深处炸开,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浓重的乌云,将林缚独立庭中的孤峭身影,和他身后书房内那滴血般的“陈州”二字,映照得一片森然!
狂风更烈,卷起漫天枯叶与尘沙,呜咽着扑向宫墙,扑向坊市,扑向这风雨飘摇的末世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