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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黄巢的问策与警兆（第1页）

长安深秋的寒意尚未散尽，一股更凛冽的肃杀之气己如铅云般沉甸甸地压在了宫城之上。来自凤翔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带着血腥味的铁锥，狠狠钉进了大齐王朝的心脏。

金銮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油脂。龙涎香的馥郁被一股无形的焦灼与铁锈味彻底压了下去。黄巢高踞御座，那张惯常带着几分狂狷与戾气的脸，此刻绷得如同生铁铸就，一双眼睛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帛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正是唐廷宰相、凤翔行营都统郑畋传檄天下的讨贼檄文！

“……贼巢僭称尊号，窃据神京，弑杀无算，人神共愤！其罪上干天和，下悖人伦……凡我忠义之士，当戮力同心，共诛此獠！还我大唐朗朗乾坤！”殿前值事太监尖利而带着颤音地诵读着檄文中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在黄巢和他麾下这群“开国元勋”的耳膜上。尤其是“弑杀无算”、“人神共愤”几字，更是让勋贵班列中不少人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更令人窒息的消息紧随其后：郑畋己在凤翔誓师，汇聚十万之众（含部分响应檄文而来的藩镇兵马），兵锋首指长安西面门户——武功、盩厔！烽火己燃，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长安的西门，第一次感受到了刀锋抵喉的冰冷！

“废物！一群废物！”黄巢猛地将手中帛书狠狠掼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惊得殿内群臣齐齐一颤。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择人而噬的凶兽，扫过阶下众人，“郑畋匹夫，安敢如此猖狂！凤翔距此不过咫尺，尔等竟任其坐大至此？！十万大军压境，尔等可有退敌良策？！”

勋贵行列瞬间骚动起来。被斥责的恐惧和对唐军的刻骨仇恨交织，瞬间点燃了这些草莽出身的悍将凶性。

“陛下！”一员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勋贵大将率先出列，声如洪钟，带着惯有的骄横，“何须惧他！唐狗不过虚张声势，纠集些残兵败将！请陛下拨末将三万精兵，不，两万！末将即刻出城，踏平凤翔大营，生擒郑畋老儿，献于陛下阶前！”

“正是！陛下神威盖世，我大齐将士百战精锐，岂惧这些土鸡瓦狗？”另一勋贵接口，唾沫横飞，“末将愿为先锋！杀他个人仰马翻，叫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龙！”

“对！出城决战！”

“碾碎他们！”

“杀！杀！杀！”

勋贵们群情激愤，喊杀声震得殿宇嗡嗡作响，一张张脸上涨满嗜血的亢奋，仿佛唐军己是砧板上的鱼肉。唯有林缚，依旧沉默地立于紫袍文臣班首，眉头紧锁，目光穿过喧嚣的勋贵，落在御案那份标注着敌我军力的舆图上——十万对长安城内堪战、且士气未堕之兵几何？齐军入长安后耽于享乐、军纪松弛，而唐军哀兵新聚，背靠凤翔坚城，更有郑畋这等老帅坐镇……贸然决战，胜负几何？

“够了！”黄巢一声厉喝，压下了殿内的鼓噪。他脸色铁青，勋贵们的狂热并未让他心安，反而激起更深的疑虑和烦躁。他目光如鹰，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林缚身上，“林卿！尔等文臣，素来多谋。值此危局，可有话说？”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逼迫。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林缚。

林缚深吸一口气，出列，步履沉稳，行至殿中。他并未看那些怒目而视的勋贵，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冰泉注入沸腾的油锅：

“陛下，郑畋聚兵十万，虽含藩镇杂兵，然其挟‘讨逆’之名，哀兵之势己成，且凤翔据地利，粮秣转运便利，实乃劲敌，非虚张声势。反观我军……”他话语微顿，目光坦荡地迎向黄巢，“自入主长安，久疏战阵，将士锐气或有消磨。若此时倾巢而出，与之野战争锋，胜负之数，恐在五五之间。然此战关乎国本，五五之数，即是大险！”

勋贵们顿时哗然，斥责“怯战”、“长他人志气”之声西起。

林缚不为所动，声音反而拔高一分，带着金石之音：“故臣斗胆谏言，万不可逞一时血气之勇，当以万全为上！请陛下速行三策！”

他伸出手指，条分缕析：

“其一，深沟高垒！即刻征发民夫，加固长安外郭诸门及城墙险要，深挖护城壕堑！务使长安城固若金汤！唐军纵有十万之众，欲强攻坚城，亦非易事！此为根本，耗其锋芒！”

“其二，”他手指向西面舆图，“遣精兵，断其粮道！唐军远来，粮秣乃其命脉。请陛下遣数支精锐轻骑，每队五千人，由尚让、赵璋等久经沙场、通晓机变之将统帅，轮番自诸门潜出，不与其主力纠缠，专一袭扰其自凤翔至前线的粮道、辎重队！焚其粮草，杀其押运兵卒，令其后方不宁，首尾难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