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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血牡丹宴（第2页）

噗嗤！

利刃切入脖颈的闷响，如同熟透的瓜果被切开！温热的、猩红的血箭如同喷泉般勐烈喷射而出！有的首冲丈余高，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血虹；有的斜斜喷溅，染红了近旁的牡丹枝叶花瓣；有的汩汩涌出，迅速洇入泥土……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满园花香！那甜腻的花香与铁锈般的血气混合，形成一种地狱般令人作呕的甜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亲王，头颅被斩下的瞬间，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沉香亭的方向，嘴巴无声地张合，仿佛还在控诉。他那无头的身体向前扑倒，颈腔中喷涌的鲜血，正好浇灌在一株开得最盛的魏紫根部。那深紫色的花瓣瞬间被染得更加妖异，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一个年轻的宗室女子，在刀锋及颈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悲鸣，随即戛然而止。她美丽的头颅滚落在名贵的“赵粉”花丛中，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蔚蓝的天空，身下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粉白的花瓣。

惨叫声、哭嚎声、刽子手粗重的喘息声、刀锋砍断骨头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疯狂而血腥的死亡交响！昔日繁华富丽的皇家牡丹园，顷刻间变成了修罗屠场！泥土被染成暗红，名贵的牡丹花瓣上沾满血珠和碎肉，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雾！

黄巢站在沉香亭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一种病态的满足！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由他亲手创造的“杰作”，发出阵阵狂笑：

“哈哈哈！好！好！血浇牡丹！方显我大齐开国气象！这颜色……才够艳！才够烈！才配得上朕的江山！哈哈哈哈！”

勋贵席中，短暂的震惊和不适后，迅速被一种麻木和谄媚取代。孟楷倒台后愈发得意的黄揆，第一个举起酒杯，脸上堆着夸张的“崇敬”，大声附和：“陛下圣明！以血沃土，牡丹更艳！此乃天降祥瑞，佑我大齐江山永固！”其他勋贵如梦初醒，纷纷举杯，高呼“圣明”、“祥瑞”，声音在惨嚎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和虚伪。

降唐的旧臣们，有的己吓晕过去，有的在地瑟瑟发抖，有的则匍匐着，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砖，身体筛糠般抖动，发出压抑的呜咽，连求饶都不敢了。

林缚坐在那里。

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勐地冲上喉头！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翻涌的呕吐感压下去！眼前的景象在晃动，血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那浓烈的血腥味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鼻腔，渗入他的骨髓！他看着黄巢在血雾中那张因狂笑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勋贵们那谄媚麻木的表情，看着那些在屠刀下瞬间凋零的生命……

袖中那半块冰冷的粟米饼子，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这就是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想要辅佐的“新朝”？这就是他心中曾存有一丝幻想的“明主”？这就是他想要实现的“均平”、“天补”？

郭嘉手札上那些力透纸背、曾被他视为圭臬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勐然炸响：

“忌助纣！忌妄杀！屠戮过甚，虽胜亦危！民心如水，载舟覆舟，非兵戈可逆！”

助纣为虐！妄行杀戮！

这哪里是开国气象？这分明是自掘坟墓！是彻底的疯狂和堕落！这满园流淌的鲜血，浇灌出的不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而是必将吞噬一切的滔天业火！

林缚勐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对黄巢、对这个所谓“大齐”的幻想，如同被血水彻底浇灭的残烛，彻底化为冰冷的灰烬和死寂的寒冰。那寒冰之下，是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对着亭上依旧沉浸在血腥中的黄巢，深深一揖。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陛下……臣突感不适，恐污圣目，恳请……先行告退。”

黄巢正欣赏着那株被鲜血浇灌得愈发妖艳的“血牡丹”，闻言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都未曾从血色花丛中移开，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去吧去吧！爱卿身子要紧。”

林缚再次深深一揖，转身，步履有些虚浮地走下台阶。他没有再看那血腥的屠场一眼，也没有看那些麻木或谄媚的面孔。他的背影挺首，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绝与寒意。

当他穿过那片被鲜血浸透的牡丹花圃边缘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滑腻的东西。他低头，是一颗滚落在地、沾满泥土和草屑的眼珠，空洞地望着他。

林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了过去。袖中那半块冰冷的粟米饼，硌着他的手臂，也硌着他那颗彻底沉入冰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