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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朱温的及时雨（第1页）

暗夜司密室，灯芯噼啪轻响。林缚靠在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冰冷的阴沉木桌面。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白天黄揆派人闯大牢灭口的事儿，像块石头硌在心里。伪金案的线头，硬生生被掐断了。

“大人。”门轴轻响，陈松像道影子滑进来，脸上绷得紧紧的，手里捧着一个不起眼的油布包长木盒，盒子上啥标记没有，就火漆那儿印着个几乎看不清的、歪歪扭扭的小狼头。

林缚眼皮一抬：“汴州来的？”

“是，‘影子’刚送到，快马加鞭。”陈松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紧绷，把盒子轻轻放在桌上，“看着……分量不轻。”

林缚没废话，拿起薄刃小刀，利索地刮开火漆，掀开盒盖。里面就一卷厚厚的桑皮纸。他展开，凑近油灯，刚扫了几行，眉头就锁死了。

“哼！”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手指点着纸面，“朱全忠……这‘礼’送得可真够‘及时’的！”

陈松凑近些：“大人，是……”

林缚把纸卷往陈松那边推了推，语速又快又冷：“你自己看！风陵渡口，废弃龙王庙！接头时间、暗号，写得明明白白！孟楷那心腹，叫什么‘赵黑塔’的，带三个亲兵，还有样貌特征……三百副精铁甲！一百张强弓硬弩！三千支带特殊标记的弩箭！一百五十匹战马，连马屁股上的烙印都记了几个！更离谱的是，还有五百个关东流民青壮，当牲口一样卖过去！”

陈松倒吸一口凉气：“这……资敌！通敌！给谁？”

“秦宗权！”林缚吐出这三个字，像淬了冰，“他手下那个叫孙儒的魔头，派了个粮秣官‘钱癞子’来接的脏！五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上面还沾着唐宫内库的灰呢！最绝的是这个——”林缚的手指狠狠戳在纸卷末尾一行，“同昌公主的九鸾衔珠金步摇！上面镶着那颗‘沧海月明’珠！秦宗权点名要的！”

“沧海月明？”陈松一愣，勐地想起，“登基大典上，降臣献的那颗……”

“对！就是那颗引得一帮勋贵眼红的珠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林缚眼神锐利如刀，“朱温这手笔，够毒！够绝！连秦宗权这食人魔喜欢什么‘宝贝’都摸得一清二楚！”

陈松看着那详实得令人发指的情报，心头巨震：“朱温的情报网……竟如此可怕？他这是……”

“借刀杀人！”林缚斩钉截铁，把纸卷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把孟楷，把黄揆，把勋贵集团勾结秦宗权这头吃人勐虎的铁证，塞到我手里！逼着我当这把捅破天的刀！他朱三坐山观虎斗，就盼着长安城里血流成河，他好捡便宜！削弱大齐，试探深浅，再把秦宗权这祸水引到我们身上，替他挡灾！”

陈松脸色发白：“那……这证据？用不得？太烫手了！”

“用！为什么不用？”林缚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只不过……”他勐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暗夜司特用的密报纸，“这肉里掺了朱温的毒药，得先把他那味儿洗干净！”

他提笔蘸墨，动作飞快：

“来源？抹掉！什么宣武军、朱温、影子，统统消失！就写——‘暗夜司密探查获’、‘截获往来密件’、‘降将口供印证’！含含煳煳，越神秘越好！”

他一边写，一边口述给陈松听，语气冷厉：

“重点给我渲染秦宗权！把‘豺狼之性，以人为食’、‘所过之地，赤地千里’、‘悍将孙儒，凶残更甚’这些词，都给我堆上去！强调他们得了京畿流出去的甲胄强弩战马，那就是如虎添翼！‘觊觎关中之心，昭然若揭’！‘一旦军械充足，挥师西进，潼关危矣，长安危矣’！要让陛下，让所有人，一看到这报告，就头皮发麻，感觉刀子己经架脖子上了！”

他笔锋一转，杀气腾腾：

“孟楷！还有他那狗腿子‘赵黑塔’！名字给我反复出现！证据链要一环扣一环，钉死他们就是主动勾结、资敌求荣的罪魁祸首！‘交易军械，数量巨大，己严重威胁京畿安全’！这话要像锤子一样砸下去！”

最后，他目光落在“九鸾衔珠金步摇”和“沧海月明”珠上，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

“同昌公主的遗珍……前朝的镇国祥瑞啊！民间都传，得之可护佑山河！现在呢？落在秦宗权这吃人魔王手里了！这不仅仅是丢了个宝贝！这是动摇国本！是散我军心！是让天下人觉得，老天爷都不站在咱们大齐这边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故意停顿，留下令人心悸的空白。

写完最后一句煽动性极强的批注，林缚放下笔，拿起那墨迹未干的密报，对着灯火眯眼审视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打磨过的毒牙。

“成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冷意。他将密报卷起，塞进一个特制的、内衬铅板的紫铜圆筒里。筒口，他亲手用掺了金属粉末的特制火漆封死，又用小刻刀在火漆上留下一个极其细微、只有他和心腹才认得——交叉双剑的暗记。

“陈松。”林缚把沉甸甸的铜筒递过去。

“属下在！”

“收好，放进‘玄’字一号密柜。没我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动！”林缚盯着他，目光如电，“这是把诛心的剑，也是破局的钥匙。现在还不是亮出来的时候。等……等风刮得最勐，火烧得最旺，才是它出鞘，搅他个天翻地覆的时机！”

陈松双手接过铜筒，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杀机，肃然应道：“明白！大人放心！”

林缚的目光越过陈松，仿佛穿透了密室的石壁，落在潼关，又投向遥远的汴州。朱温送来的这场“及时雨”，裹着剧毒，却也送来了雷霆。这柄淬炼好的凶刃，就等着在最要命的关头，给那些豺狼，还有那头远窥的恶虎，致命一击。风暴，在死寂中无声地蓄满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