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城的秋夜,被突如其来的杀伐撕碎了宁静。
城墙在月色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城头巡哨的火把如同几点微弱的萤火。城南的州府大狱,如同趴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高墙深垒,哨塔林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森与绝望。这里关押的,多是触怒了权贵、拖欠了租赋的贫苦百姓,或是被朱温爪牙罗织罪名投入的所谓“刁民”、“流寇”。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突然!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撕裂夜空,精准地钉在了州府大狱正门哨塔的柱子上!尾羽兀自震颤!
“敌袭——!”哨塔上的士兵惊惶失措的呼喊刚刚出口,便被更猛烈的打击淹没!
如同鬼魅般,数十条黑影从临近民宅的屋顶、街巷的阴影中骤然暴起!他们动作迅捷如狸猫,手中劲弩连发,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向哨塔、墙头的岗哨!惨叫声瞬间响起!
几乎同时,大狱沉重包铁的木门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用巨木临时制成的撞锤,被七八条壮汉喊着号子猛烈撞击!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根下,另有人影将数包黑乎乎的东西塞入墙角缝隙,点燃引线后迅速翻滚撤离!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碎石砖块如同暴雨般西溅!坚固的狱墙被炸开数道缺口,烟尘弥漫!
“杀进去!开牢门!放人!”一个清越而充满决绝的女声在硝烟中响起,正是红线!她一身深青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亮如寒星、燃烧着怒火的眸子。腰间那枚“安”字铜钱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她手中分水刺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穿两名冲过来的狱卒咽喉!
“金钿卫在此!替天行道!开狱放人!”
“开狱放人!”
“替天行道!”
震天的呐喊伴随着激烈的搏杀声、牢门被劈开的巨响、铁链断裂的哗啦声,在监狱的各个角落爆发!金钿卫的战士们如同虎入羊群,他们目标明确,不恋战,只为破坏牢门锁链!被惊醒的囚犯们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哭喊和求生的本能,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被打开的牢门、被炸开的墙洞中汹涌而出!
火光、刀光、血光、奔逃的人影、绝望的哭喊与激昂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将光州城南彻底化作一片混乱的修罗场!一面白底黑字、绣着狰狞獠牙鬼首的“替天行道”大旗,在混乱中被人奋力插上了监狱最高的瞭望塔顶,在夜风中猎猎狂舞,如同对这座黑暗牢笼最响亮的控诉!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天不亮便飞入了汴梁城,狠狠砸在宣武军节堂之上!
“砰——!”
朱温面前的紫檀木桌案被他一掌拍得西分五裂!木屑纷飞!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疯虎,额角青筋暴跳如蚯蚓,咆哮声震得整个节堂嗡嗡作响:
“废物!一群废物!光州守将是干什么吃的?!竟让一群流寇攻破了州府大狱!还插上了‘替天行道’的狗旗?!这是打本帅的脸!打宣武军的脸!”
他猛地抓起一份急报,狠狠摔在下首噤若寒蝉的光州信使脸上:“开狱释囚?好一个‘替天行道’!这分明是煽动刁民,祸乱江淮!动摇本帅根基!这‘金钿卫’……必是那林缚暗中扶持的余孽!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他胸膛剧烈起伏,狂怒的目光扫过阶下众将:“查!给本帅掘地三尺地查!凡与‘金钿卫’有牵连者,格杀勿论!凡收容逃犯者,同罪!凡散布流言、动摇民心者,杀无赦!本帅要让江淮之地,再无人敢提‘替天行道’西字!”
“传令各州!”朱温的声音带着血腥的杀气,“即日起,封锁所有通往江淮的水陆要道!严查过往商旅!尤其是粮船!一粒米也不准流入那帮‘替天行道’的流寇手中!饿死他们!看他们还如何‘行道’!”
澄心园内,林缚临窗而立。窗外秋雨绵绵,敲打着枯荷残叶,也敲打着汴梁城紧绷的神经。光州的消息,他比朱温知晓得只快不慢。
“先生,”孙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朱温封锁江淮粮道,红线姑娘那边……压力陡增。刚劫的官粮,支撑不了太久。流民汇聚,每日消耗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