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接过一看,脸色骤变??那是一枚旧制“雍元通宝”,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沈”字。这是当年沈砚之主持币改时,为防私铸而在官钱模具上悄悄加刻的标记,仅存于少数精铸样币之中,市面罕见。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屋内二人,正欲开口,却见那男子已起身走来,蹲下身子对孩童温和道:“小朋友,这钱能给我看看吗?”
孩子乖乖递上。
沈砚之摩挲着铜钱边缘,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看见十年前自己站在户部库房中,亲手监督铸币工匠雕刻母模的情景。那时他还年轻,以为只要整顿财政、澄清吏治,便可还天下一个清明。
如今回首,方知最难整的不是钱谷账册,而是人心。
他将铜钱还给孩子,柔声道:“留着吧,将来可以买糖吃。”
回屋后,苏婉清靠窗而坐,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忽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逃出府的时候吗?也是这样的夜晚,你带我去城外看萤火虫,结果差点被巡夜的衙役抓回去。”
沈砚之笑了:“我记得。你还摔了一跤,裙子都弄脏了,哭着要我赔。”
“你非但没赔,还笑话我像只落汤鸡。”
“可我还是背你回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沉重,竟在此刻悄然融化。
翌日清晨,细雨初歇,林间雾气氤氲。他们继续启程,沿水路转入江南腹地。沿途所见,尽是春耕繁忙之景,农人扶犁,牛铃叮当,桑女采叶,炊烟袅袅。偶有书生策马而过,高吟诗文,声震林樾。
这一日抵达姑苏城外,正值桃花盛开。十里桃林,粉霞如云,落英缤纷。他们在一处临湖小亭歇息,亭中石桌上残留着几行墨迹未干的诗句:
>“春风不解语,吹梦到天涯。
>相国在上日,黎民不思家。”
沈砚之读罢,眉头微皱:“有人认出我了?”
苏婉清摇头:“不,这首诗是三个月前就有的。听说自从你辞官的消息传开,各地都有人在写类似的话。有人建祠祭祀,有人作赋纪念,更有甚者,把你的画像挂在堂前,逢年过节焚香叩拜。”
沈砚之苦笑:“愚民无知,岂可如此?我不过尽本分而已。”
“可对他们来说,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救命之恩。”她看着他,“你以为你只是在执掌朝纲,其实你早已成了他们的信仰。”
他沉默良久,终是起身踱步至栏边,望着湖光山色,喃喃道:“若真有神明,我希望?能听见??我不求香火,不求颂扬,只愿此后百年,再无战乱,再无冤狱,再无百姓流离失所。若有来生……”
他顿住。
苏婉清走近,握住他的手:“若有来生?”
他转头看她,眼中映着湖光,也映着她的影子:“若有来生,我不做相国,也不做臣子。我就做个寻常书生,娶你为妻,住在这样的桃林边上,每日教你写字画画,看你煮茶插花,听你说东家长西家短,直到白发苍苍。”
她眼眶微红,却笑着捶了他一下:“现在才说这些?早干什么去了?”
“早年忙着救天下。”他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现在,该救我自己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急。
两人回头,只见一名黑衣人疾驰而来,在桃林外翻身下马,快步走近。竟是林修。
沈砚之神色一凛:“出了什么事?”
林修喘息未定,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京中急报??太后病危,昨夜召集群臣,当众吐露一桩秘辛:当年先帝遗诏确有更改,但她坚称自己不知情,乃是萧景珩联合司礼监掌印太监伪造文书,蒙蔽圣听。今日朝会上,已有数位大臣联名上书,请重启宗庙审查,并迎回……迎回真正的皇子沈澈。”
沈砚之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