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1年那间旧出租屋的门钥匙。
一个早就打不开任何门的遗物。
指尖摩挲着焦黑的小猪,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
记忆的闸门再次被冲开——是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厨房里油烟机轰鸣,掩盖不住身后骤然贴近的体温和粗重的呼吸。
何家骏第一次从后面抱住他,滚烫的嘴唇带着湿气,印在他敏感的耳后皮肤上。
“你个背脊,好热。”(你的背,好热。)那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舌尖紧接着在他紧绷的脊梁骨上舔过一道,“似炉灶。”(像烧热的灶台。)
陈渂钦的身体瞬间僵硬,握锅铲的手指捏得死紧。
锅里热油“滋啦”爆响,一滴滚烫的油星猝不及防地溅到他手背上,烫出一小片红痕,迅速鼓起水泡。
他喉咙里哽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机械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这块陈年的烫伤疤痕还在手背上。它被这些年累积的机油污垢、新的伤口和洗不掉的柴油味覆盖,却从未真正消失。像刻在皮肤下的烙印。
身后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一连串听不懂的、暴躁的波兰语咒骂。是一个工人失手摔了沉重的油桶。
陈渂钦没有回头。巨大的噪音只在他脑海里激起一片短暂的回音,随即被另一个更清晰的画面覆盖:
何家骏躺在他身边,侧脸贴着他汗湿的脖颈,呼吸灼热。
一根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在他腰窝那处敏感的凹陷里,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写咩?”(写什么?)他当时问,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
“写我哋以后会去旅行,”(写我们以后去旅行,)何家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手指的轨迹划过皮肤,留下微痒的触感,“英国、曼城、湖区、苏格兰。”(英国、曼城、湖区、苏格兰。)他顿了顿,指尖的动作变得有些用力,“然后你返洋城,我唔返。”(然后你回洋城,我不回了。)
“点解?”(为什么?)
“我留低睇你点走。”(我留下来,看你怎么走。)语气半是玩笑,半是某种晦暗的执拗。
那时陈渂钦笑了。
胸腔震动,带着一种被荒谬感击中的轻松。
他从未当真,从未想过这个满嘴跑火车、行事乖张的人,竟会真的将一句醉话或戏言,变成钉入现实的楔子。
现在,他在英国,在利物浦。
何家骏的确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以一种他无从知晓的方式,履行了那句戏言的后半部分。
而他陈渂钦,是真的一个人走了。
带着一身洗不掉的柴油味和无法愈合的旧伤。
港口刺耳的广播声响起,催促着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