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听得心惊肉跳,忙问:
“那……那该如何是好?”
王太医道:
“当下首要,便是立即停用先前方药。待老夫重新拟一方,以益气养阴、健脾安神、清解虚热为主。需用人参、黄芪补益元气,生地、麦冬滋阴清热,茯神、远志宁心安神,佐以陈皮理气和中,使补而不滞。此外……”
他语气加重了些:
“最要紧的是,务必让姐儿安心静养,万万不可再劳神操心,更忌忧思悲恐。须得放下所有杂务,心如止水,方能配合药石,徐徐图之。否则,纵有仙丹妙药,亦难奏全功。”
王太医这番话,句句都点在了宝钗的病根上——她正是因重生以来,殚精竭虑于家族前途、兄长管教、生意周旋、人际经营。
再加上对黛玉那份无法言说、又恐其知晓自己“世俗”而疏远自己的隐忧,重重压力交织,早已心力交瘁。此次病倒,不过是积劳成疾的一次总爆发罢了。
薛姨妈听完,又是后悔又是心疼,连连称是,立刻让人按王太医的新方去抓药。
而病榻上的宝钗,听得“劳神操心”、“忧思悲恐”、“放下所有杂务”之语,心中一片苦涩黯然,知道自己这些时日苦苦支撑的种种,终究还是被这病躯彻底暴露了出来。
宝钗生病很快就传到了三春及宝玉、黛玉耳朵里,他们也时常结伴来探问宝钗,或是跟宝钗聊聊哪个花样子好看,或是聊聊最近府里又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尤其是宝玉聊到自己看到了要修建的新园子的图纸,更是眼睛发亮,说了许多话:
“那图纸上画的,真是处处见心思!光是那假山堆叠的走向,就说是请了南边的山子野老先生,讲究的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还有那水系的布局,迂回曲折,说是要‘藏源引脉,步移景异’,光听着就妙极了!”
探春听着也忙加入了宝玉的谈话,迎春和惜春也不由得好奇往宝玉身边凑。
唯有黛玉,神情恹恹,眼神偶尔落在宝钗身上也是淡淡的悲寂,却又压抑着自己不率先和宝钗说话。
宝钗本就害怕被她发现自己不是她所想的那个宝姐姐,更是不敢和她对视说话。
只有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两人才会有短暂的交谈,只是私下一起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了。
很快,贾府就开始动工修建大观园了,大观园是从宁国府的会芳园(东府花园)和荣国府东边一带的旧花园合并、扩建而来。
梨香院正好位于荣国府的东北角,处于这个规划范围内。是以她们需要搬出来。
宝钗私下跟薛姨妈说过不如就着这次机会薛家干脆直接搬出贾府回自己的老宅,但薛姨妈有些抗拒,但一瞧见宝钗还是病容就这么谋划,又不忍回绝了她,所以决定去找王夫人先试试。
王夫人好不容易盼到自己的妹妹来贾府作伴,自然是不肯放人的,又拿出两人的姐妹情来说。
又说早已为他们寻好了另一处,就在贾府西北角上一处更幽静、不受施工影响的房子里。
薛姨妈本就笨口拙舌,再加之心里天平已有偏向,故这件事就被定了下来。薛家只得搬到贾府另一处住下来了。
宝钗闻言也是只能叹气,薛姨妈和王夫人确实分别太久,以前在王家本就是关系好的将其他姐妹隔了开来。
如今好不容易能厮守,自然是要用尽办法的在一起,宝钗又实在不愿意为难薛姨妈,就随她去了,后面再寻机会搬出去就是了,只是再说搬出去这件事,不能让薛姨妈去谈了。
贾府开始热火朝天的施工,宝钗和黛玉的关系倒是降至了冰点。
黛玉一改往常的尖酸小性,一天到晚‘走街串巷’到处应酬,八面玲珑。
倒是让府里的下人改观了不少,都说林姑娘变得端庄大方了,待人接物更是有礼貌了,更重要的是也不刻薄他人了。
宝钗这边从进贾府的时候就托人寻的燕窝南洋官燕盏,总算寻来了,但宝钗苦于和黛玉的关系不好,是以只让莺儿去送。
莺儿拿着一个匣子回来:
“姑娘,林姑娘明明收了,还给了回礼呢。”
只因宝钗跟莺儿说黛玉恐怕不受,又想了一长串的托词教给莺儿,所以莺儿回来才这么说。
宝钗接过那个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那匣内铺着软缎。
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支品相极佳、价值不菲的老山参,参须完整,形态俨然,旁边还配着一小盒上等的官燕燕窝。
看那色泽质地,竟与她送去的南洋官燕盏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为名贵。
宝钗的手顿时僵住了,指尖微微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