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笑着,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宝钗,心下揣度着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姨太太家小姐找自己能有何事。
宝钗先是依礼问候了几句,随即仿佛忽然想起什么闲话家常般,语气轻松自然地说道:
“也没甚么要紧事。只是方才在屋里听姨妈和母亲闲聊,说起如今府上开销大,进项却似不如从前活泛了。我听着,倒想起小时候听家里老人们常说的一句俗语‘盛世置地,乱世藏金’。”
她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目光清澈地看着王熙凤,仿佛只是分享一个有趣的见闻:
“又说啊,这田产地产,才是最根基的恒业。尤其是祖茔附近的田庄房舍地亩,因着祭祀的缘故,等闲不会动卖,又能年年有出产进益,租子也好收,最是稳妥不过。”
“遇上些事儿,或是家里一时周转不开,或是将来……嗯,总之,那才是能传子孙、保根基的实在东西。我听着觉得怪有道理的,想着凤姐姐如今总理家务,见识最是高明不过,不知觉得这话可在理?”
宝钗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
她并未直接建议王熙凤去做什么,而是借“听老人言”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看似寻常却极具战略眼光的理财观念。
尤其点出“祖茔附近”,更是契合了当下重视宗族、祭祀的传统,显得合情合理,丝毫不突兀。
同时,她语气谦逊,将最终判断权完全交给“见识高明”的王熙凤,充分照顾了这位当家奶奶的尊严和权威。
王熙凤是何等精明人物?她掌家多年,岂会不知经济根基的重要性?
只是平日忙于应付府里大大小小的开销和人情往来,加之年岁尚轻,未必能思虑得如此长远。
此刻听宝钗这般“无意”提起,尤其是“祖茔附近的产业”因其特殊性所具有的稳定性和保值性,犹如一道灵光劈入脑海!
她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和未雨绸缪的必要性。
她那双丹凤眼顿时亮了起来,再看向宝钗时,目光里已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欣赏和探究,脸上笑容也更真切了几分:
“哎呦,我的好妹妹!难怪人人都夸你懂事明理,果然是有大见识的。这话可是正理儿,真正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金玉良言,姐姐我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倒险些忘了这最根本的一层,多谢妹妹提醒。”
宝钗忙谦逊地笑道:
“姐姐快别这么说,我不过是白听了一耳朵闲话,顺口一提罢了。真正操持起来,千头万绪,还得靠姐姐这般杀伐决断的人物才行。”
王熙凤笑着拉过宝钗的手拍了拍:
“好妹妹,你的心意姐姐知道了。回头我得了空,再来琢磨琢磨这事。”
她目前事情太多,所以现下只是面子上答应过得去了就行,至于置地,现下她有比这来钱更快的方法。
宝钗看王熙凤笑着应了,便不再多言,人性不一,她只能从旁提点,至于做与不做全看个人。
又闲话两句,王熙凤便告辞了。
宝钗本欲等薛姨妈一同回梨香院,却见鸳鸯笑着从贾母房中出来,传话道:
“薛姑娘,姨太太和我们老太太牌兴正浓,说要再摸几圈骨牌,让您不必等了,自行回去歇息便是。”
宝钗闻言,便知母亲一时半刻不得脱身,便笑着对鸳鸯道:
“有劳鸳鸯姐姐传话。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便带着莺儿辞了出来。
回到梨香院,宝钗又让铺子里送了好些土产,以及一些上等的滋补药材来,如人参、茯苓、阿胶,重在固本培元、补气养元。
又命下人全部装好放到箱子里,宝钗想了想又提笔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