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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第2页）

“剩下的四支，我亲自给林妹妹送去。我本就该去瞧瞧她，正好借此机会和她一起挑挑样子、说说话儿，岂不两便？也显得咱们的诚意，省得劳烦周姐姐再跑一趟颦儿那儿了。”

宝钗一番话说的周全，礼数情谊全都顾到了，薛姨妈听罢自是无不可的。

旁边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了，又顾着她们。”

薛姨妈答道：“姨妈不知道，宝丫头古怪，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在这里放着也是糟蹋了。”

宝钗听她们说完笑着对周瑞家的说道：“周姐姐，就劳烦您先给三位姑娘和凤姐姐送去，让她们先挑。您事多辛苦，林妹妹那儿离我这儿近，我走一遭便是，不敢再劳动您了。”

周瑞家的听完道：“哪里的话，姑娘这般安排，到为我省了许多事。”

于是周瑞家的捧着匣子就出了房门去挨个送花了。心里越发对宝钗好感起来，话说得漂亮又给人许多面子，怪道没来多久上上下下都对她甚为称赞。

周瑞家的刚走没多久，王夫人也告辞回去了。

宝钗这才回去开始换衣梳妆，莺儿正在为她梳发髻笑着问道：“姑娘对林姑娘似乎甚为不一样呢。”

宝钗正对镜自照，闻言，执簪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莺儿见姑娘不语，以为自己多嘴了，心下惴惴，忙找补道：“莺儿是觉得……姑娘待林姑娘格外细心些，送东西、探病，如今连送花这样的小事也亲自想着，怕下人们办不妥帖似的。”

半晌，宝钗才抬起眼，看向镜中的自己，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林妹妹身子弱，又客居于此，心思比旁人更敏感些。我们既住在一处，多照顾她些也是应当的。”

宝钗带着莺儿，捧着那盛放宫花的精致锦匣，来到了黛玉所住的厢房。小丫鬟通报后，宝钗才缓步进去。

黛玉正歪在窗下的暖榻上，手里随意翻着一本书，见宝钗进来，直起身来，只是语气淡淡的：“宝姐姐来了。”她心下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厌，因昨日又听闻丫鬟们议论宝姑娘如何大方得体、上下称赞，连宝玉也多次夸她“学问好”、“见识广”，此刻见着本人，那点因被比下去而产生的微妙敌意便隐隐作祟，觉得她这般周到，未免显得刻意，对谁都好，倒失了真性情。

宝钗岂会察觉不到这份冷淡？她只作不觉，脸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走近前道：“没扰了妹妹清静吧？正巧我妈那儿得了几支宫花，我瞧着这两支堆纱的，颜色娇嫩又不失雅致，想着妹妹戴着定然好看，便给妹妹送来了。”说着，便让莺儿将匣子打开，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目光扫过那宫花，确实精巧，若是平日，她或许会喜欢。但此刻，因着那点心结，她只觉这是宝钗“会做人”的又一明证，连送东西都显得这般“周全”，反失了趣味。她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语气带着惯常的伶俐尖刻：“难为宝姐姐总是想着我们。姐姐自己怎么不留着戴？莫非是看不上这宫里式样，或是……别的姊妹挑剩了不要的，才轮到我这里？”

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刺了。莺儿在一旁听得脸色微变，宝钗却神色不变，正要开口解释这花并未经他人之手，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微微发黑，她近日劳心劳力，碰上热毒发作，方才又走了一段路，那强压下的不适便有些掩不住。她下意识地抬手，极轻地按了一下太阳穴，呼吸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才勉强稳住身形，声音比方才更软了几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妹妹说笑了……这原是……”

她的话未说完，黛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异样。

黛玉本是心思极其细腻敏感之人，方才虽带着情绪，却也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宝钗。此刻，她看到宝钗脸上那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温婉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脸色透出一些苍白，眼底也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那按向太阳穴的指尖，都透着一股强撑的无力感。

那点尖刻的讥讽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她看着宝钗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温和的表情，但眼底的倦色却是骗不了人的。黛玉自己常年生病，对病容最为熟悉不过，才听探春他们说过宝钗最近又犯病了，说要约着一起去看，她们还没去看，倒是宝钗这个生病的倒先来看她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黛玉心头。一方面，她仍不喜宝钗那仿佛永远得体、永远正确的做派；另一方面，看着一个病人，她也无法再继续出言刻薄。

她纠结地抿了抿唇。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你……你脸色似乎不大好？”这话问出口，又觉得似乎显得自己太过关心她，立刻又找补似的加了一句，声音却低了下去：“……若是病了，就该好生歇着，何必还跑来跑去送这些东西。”

往日发热毒，吃过冷香丸睡一觉起来几乎就没有大碍了，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明明和以前一样的吃法，倒是身子比不上以前了，宝钗暗道多半是最近自己没注意身体，遂又抛诸脑后。

她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勉强笑了笑：“劳妹妹惦记，没什么要紧的。这花是姨妈特意给的，并非他人挑剩，妹妹放心收着吧，戴着玩儿也好。”

黛玉见她不肯承认，也不想多说的样子，干脆也不再追问，目光落回那宫花上，沉默了片刻，终是低声道：“多谢姐姐想着。”虽不算热情，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尖刺感已然消失。

宝钗见她收下，心下稍安，又怕自己病容惹人担心，更怕久留反而让黛玉不自在，便道：“妹妹喜欢就好。那我就不多扰妹妹休息了，先回去了。”

黛玉看着宝钗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想着，还是得找个机会去看望她，顺便还是还人情的，总不能白收人家东西吧。

宝钗回去的路上还是惦记着刘姥姥，又让莺儿吩咐下去给刘姥姥送了五十两银子，刘姥姥是个重情义的人，若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也不至于来贾府打秋风，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

莺儿听了忙应下来，不想让宝钗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