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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贾府（第2页）

迎春细声道谢，探春笑着赞了句“真精致”，惜春也默默接过。

薛蟠因为是外男，故而在门外和贾琏交谈以等候。

王夫人和薛姨妈见她们姊妹和睦，更是欢喜。王夫人又道：“你林妹妹今日身上不大爽利，在屋里歇着，晚些时候再见不迟。至于你宝玉……”她说到这里，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宠溺与无奈，“也不知又疯到哪里去了，一早就不见人影。”

听到“林妹妹”和“宝玉”的名字，宝钗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两颗石子，漾起层层涟漪，尤其是“林妹妹”三字，更在她心中激起了远比前世复杂难言的情绪。但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微笑道：“姨妈言重了，兄妹们日后常见，原不必急在一时。林妹妹身子要紧，休养好了才是正理。”

王夫人与薛姨妈叙完别情，又见小辈们彼此见了礼，便起身笑道：“老太太怕是等急了，妹妹快随我去见了老太太，她老人家见了你们，必定欢喜。”

一行人便簇拥着两位太太，往贾母所住的正房大院而来。

宝钗紧随母亲身侧，一路穿廊过院，眼中所见亭台楼阁、仆从如云，气象远比金陵老宅恢宏，规矩也更显森严。她心中无波无澜，只冷静地观察着这熟悉的一切，如同审视一个复杂的棋局。

及至贾母院中，丫鬟打起帘子通传。屋内暖香浓郁，欢声笑语略略一静。

正厅榻上，贾母身着富贵纹样的常服，正与几个老嬷嬷说笑，见人进来，便笑着抬眼望去。

王夫人上前笑道：“老太太，我妹妹带着孩子们来给您请安了。”

薛姨妈忙领着薛蟠、宝钗上前行礼。贾母笑容和煦，虚扶一下：“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一路上辛苦，可都安顿好了？”

言语间是主人对远客的周到客气，却并无过分的热络。

薛姨妈忙回话：“托老太太的福，一切都好。劳老太太惦记。”

贾母目光先落在薛蟠身上，见他体格魁梧，衣着华丽，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便只淡淡一笑：“哥儿看着倒结实。”

薛蟠见过贾母后，便被贾琏引着去见贾政、贾赦、贾珍等外男了。

随即，贾母的视线便转向了薛姨妈身后的宝钗。

宝钗适时上前半步，垂首敛目，再次微微一福，姿态端庄得无可挑剔。

贾母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只见这姑娘穿着蜜合色衣裳，颜色稳重，料子做工皆是上乘，容貌丰美，皮肤莹润，行动间沉稳安静，确是个大方得体的大家闺秀。

“这就是宝丫头了？”贾母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抬起头来我瞧瞧。”

宝钗依言抬头，目光温顺恭敬，并不直视贾母，只落在适中的位置。

贾母看着她饱满的脸庞和镇定的神态，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上一丝认可的意味：“嗯，是个齐整稳重的孩子。你母亲有福气。”这话是夸赞，却也是长辈对晚辈最寻常不过的客套评价，远非对黛玉或宝玉那种发自内心的疼惜与宠爱。

她并未如先前那般热情地拉手赏东西，只是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年纪、读什么书等话。

宝钗一一恭敬回答，言辞得体，分寸极佳，既不过分谦卑也不张扬。

贾母听着，偶尔点一下头，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见惯了美人，也见惯了懂礼数的孩子，宝钗虽好，却似乎过于“完美”了些，反而少了点让她觉得鲜活可爱的“真性情”。

“很好，”问完话，贾母温和地说道，“既来了，就安心住下。和家里的姊妹们一处作伴，不必拘束。”她转头对鸳鸯道：“去把我收着的那对翡翠如意坠子拿来，给宝丫头玩吧。”赏赐依旧有，却并非从身上现摘下的贴身爱物，显得更程式化一些。

宝钗从容谢赏，并未因贾母的平淡态度而有丝毫局促或失落。她早已深知这位老祖宗的心思，黛玉的风流灵巧、宝玉的混世魔王性情才是真正能牵动她心肠的。自己的稳重，在贾母看来，或许可敬，却未必可亲。

正当屋内气氛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略显疏离的和谐时，只听外面小丫鬟笑着回道：“林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帘栊轻响，一个身影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宝钗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月白绣梅花百水裙，外罩淡碧色软烟罗比甲，身形怯弱不胜，似有不足之症，却更显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眉尖若蹙，眼含秋水，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不是林黛玉，又是谁？

她一进来，目光先是快速而依恋地扫过贾母，随即才注意到屋内的生人，尤其是那位站在中央、容貌丰美、气质端庄的陌生少女。

黛玉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含情目中也掠过一丝好奇与打量。

宝钗看着她，看着这个前世泪尽而亡的孤女，这个此生让她心绪复杂的人，呼吸几乎为之一滞。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怜惜、愧疚。。。，最终都化作了她眼中一抹比平时更显柔和的微光。

她与黛玉的目光，在空中有了短暂而无声的第一次交汇。

贾母见黛玉来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真切而热切起来，忙招手道：“快过来！你身子才好些，怎么又出来了？快来见见你薛家姨母和宝姐姐。”

这一刻，亲疏远近，已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