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的确认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已暗流涌动。那层薄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碎裂,露出底下温润的水光。
沈听夏发现,江眠月那本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里,开始出现一些不成文的约定。每个不下雪的傍晚,江眠月会提前结束工作,对她说:“出去走走。”不再需要“测试镜头”“观察动物足迹”这样的借口,散步本身就成了目的。
江眠月依旧习惯走在前面,步伐却明显比以前放缓,会不时停下来,指着雪地上一串细小的足迹说:“这是岩羊的,昨天刚留下的”;或是抬头看着天空中变幻的云层,用她那平静的语调解释:“这种云叫层积云,一般不会下雪”。沈听夏跟在她身侧,听着那些理性的自然知识,目光却更多地流连于她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唇,和那双映着雪光、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她们的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即使隔着手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用力的回握。有时走得久了,沈听夏的睫毛上会凝结细小的霜花,江眠月会停下脚步,转过身,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那些霜花——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的温度透过霜花传递过来,让沈听夏的心尖都跟着发颤。
夜晚的相拥也变得愈发紧密。窄小的行军床不再只是休息的地方,更是一个私密的、只属于她们的宇宙。亲近之后,她们常常会相拥着低声说话。江眠月会跟她讲科研中遇到的趣事:“上次‘烛龙’无人机拍到雪豹幼崽,小家伙把镜头当成了玩具,扒着机身不肯走”;也会跟她吐槽工作中的难题:“有组数据总是异常,排查了三天才发现是传感器被冻住了”。那些复杂的术语经过她耐心的解释,在沈听夏听来也变成了独特的韵律。
沈听夏则会分享她拍摄时的感受:“今天在河谷拍冰瀑,阳光刚好从冰缝里透过来,像碎钻一样,可惜相机没拍出那种感觉”;或是跟她聊起以前的经历:“我第一次拍野生动物,是在老家的山林里,蹲了三天才拍到一只松鼠,结果回去发现胶卷装反了”。
就在沈听夏沉浸在这份安稳的幸福中时,有一天下午,江眠月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
江眠月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她没有立刻接,而是等震动停止后,才起身拿起手机,对沈听夏低声说:“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阳台,随手关上了玻璃门,背对着沈听夏。沈听夏坐在沙发上,假装继续看摄影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阳台的隔音并不好,她能隐约听到江眠月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钱……”
“……我说过别找她……”
“……再给我一点时间……”
关键词像针一样扎进沈听夏的耳朵里。钱?别找她?找她?是找自己吗?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过了几分钟,江眠月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又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当她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通神秘的电话从未发生过。
“怎么了?”沈听夏忍不住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没什么,”江眠月淡淡地说,将手机放回桌上,屏幕朝下,“一个骚扰电话而已。”
她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但沈听夏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激起涟漪,又迅速被掩盖。
沈听夏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江眠月不想说的事情,再问也没有意义。但那通电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安稳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她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摄影集,目光却有些涣散。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雪地里的光影依旧动人,但她的心里,却仿佛有一片小小的阴影,在悄然蔓延。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或许并不会像昆仑的雪山那样,永远宁静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