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半,大宴会厅灯火通明。
现在的纽约,宴会已经不流行传统冗长的俄式大餐上餐法,而是时兴更显时髦的“法式精致自助餐”。
堆成小山的生蚝旁放着柠檬片和红酒醋汁;整只的波士顿龙虾煮熟后呈现出鲜红色;来自法国的鹅肝酱被切成厚片,摆放在小巧的烤面包片上;各种腌制的肉类和香肠组成拼盘;色彩丰富的蔬菜沙拉和热气腾腾的奶油焗菜点缀其间;
甜点区更是壮观,堆叠的蛋糕、晶莹的果冻、撒着糖霜的酥皮点心,宛如甜蜜的城堡。
穿着制服的男仆们站在餐台后,负责为客人取用食物,确保一切井然有序。
客人们端着盘子,轻声交谈,优雅地选取着自己喜欢的食物。银质餐具与瓷盘偶尔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安妮和其他女仆们负责流动服务,及时收走客人用过的杯碟,补充干净的餐具。她低垂着眼,动作麻利,但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周围的谈话碎片。
“要我说,阿斯特家的奥地利乐队,每年都是那几支华尔兹,听得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一位戴着夸张鸵鸟毛头饰的夫人用扇子半掩着嘴,那扇子柄还是象牙做的哩,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一小圈夫人们听清。
玛蒂尔达·布鲁克夫人优雅地端起一杯红茶,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传统总是令人安心,亲爱的。毕竟,不是所有新花样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她意有所指地轻轻瞥了一眼舞池另一端,那里,范德比尔特夫人正被一群仰慕者簇拥着,笑声格外响亮。
另一位夫人立刻接话,仿佛早已排练好:“哦,说到新花样,范德比尔特夫人上周那场舞会,听说光是温室的兰花就运来了整整三马车!舞池里喷泉真的喷出香槟了?真是……豪奢无比。”她语气里的惊叹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讥讽。
“钱能买来场面,但买不来格调,不是吗?”最先开口的鸵鸟毛夫人轻哼一声,“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来的。”
夫人们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压低了的笑声。她们这一波,围坐在舞池旁的丝绒座椅上,像一群羽毛华丽、眼神锐利的鸡,用最优雅的语调,对舞会里的人,进行着最残酷的品评。她们谈论着最近舞会上风头正劲的阿拉伯使团王子,猜测着他的财富,语气里充满了对东方异域风情既好奇又轻蔑的复杂想象。
安妮端着一盘几乎没动过的松露小饼,悄无声息地穿梭其间,随时准备为哪位夫人添茶或更换餐盘。她低眉顺眼,耳朵却将每一句暗藏机锋的对话都捕捉下来。
太!精!彩!了!这可比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生动多了!这些夫人的嘴也比电视里演得更刻薄!这不是在拍电视剧!
一位夫人转向玛蒂尔达,笑容甜美:“玛蒂尔达,您家的舞会总是如此温馨得体,一切都恰到好处,真是棒极了。”
玛蒂尔达微微颔首,坦然接受这虚伪的恭维:“您太客气了。我们只是希望朋友们能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享受愉快的时光。”
然而,当安妮转了一个身,就听到那位刚恭维完的夫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循规蹈矩,谈不上什么新意,也就是布鲁克家一贯的风格,小家子气了些。”
安妮的手指抖了一下,然后微微用力托住了银盘。她继续向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乐队奏起悠扬的华尔兹,几对年轻男女率先滑入舞池。
晚上八点,舞会正式开始。
夫人们大多选择坐在舞池周围的丝绒座椅上,摇着扇子,继续着她们的谈话。安妮端着酒水,穿行其间。
玛蒂尔达似乎觉得需要展示一些更“进步”的话题。